楔子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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春夜,雾气弥漫。淮安首富薄家,小丫鬟们手捧祭器,在花圃中鱼贯穿行。
亡者入大殓后,阖族来行朝夕哭礼,接连七七四十九天,众仆婢每日忙到日薄西山还难将息。
这个时节天已长了,夜色轻薄,更兼月光如水,不远处楠木楼上,粗麻孝布的妇人凭栏而立,遥遥望去,虽看不清面目,却是身形窈窕,韵致高洁,如在云端。
新来的小鬟经过墙外,不由得驻足仰头细看,遭后面人推搡,才不情愿地挪动步子,待走得远了,还不忘回望,顺口多问一句,“那是谁呀?”
后面稍年长些的婢子凑上来,告诉她,“你竟不认得吗?她就是大房的少奶奶。”
小鬟似乎有些惊奇,瞪大了眼睛,“和传闻中的不大像!”
所谓“寡妇门前是非多”,传闻当然是不好听的。
譬如,此女是如何命硬带煞,幼来失恃,少年失怙,新婚当夜就克死郎君云云,又是如何与薄家族中一众叔侄兄弟有染,更有甚者,传起了这位少奶奶与大老爷的聚麀之言,颇为荒诞不经,不知内情的听了,脑子里率先浮现出的便是一副妖艳佻挞的妇人样貌来……总之是印象不好。
此时再引颈一望,只觉其有松柏之姿,凛然不可犯,到底不像!
就听见耳旁声音道:“那起子市井小人编排的浑话,你也信得?咱们这个院里,谁不知道,大少奶奶最是和气的人,人生得美,又通诗书,一举一动皆有分寸,老爷还活着的时候,连祖产都是交给大少奶奶管,那算盘珠子敲得,比账房先生都利呢,阖家上下,无有不敬服的……”
话音渐渐低下来。
许青窈透过雕花月洞门看去——婢子们已经走远了。
素白孝袍下,马面裙边的云锦镶滚和绣鞋上闪闪发光的银线被寒露打湿,她却浑然不觉。
宅院幽深,一眼望不到尽头。
透过月下满庭松柏竹影,她仿佛又看到那顶大红彩轿迤逦而来。
三年前,她是轿中新妇,现在,她是独守空房的未亡人。
遥遥望去,前院灵堂白幡飘摇,似对亡者招魂。
碧树之中群鸦乱啼,底下突然有人喊了一声,“大少奶奶,该守夜了!”
此时正是戌时初刻,许青窈扶梯袅袅下绣楼,作为薄家长媳,进入灵堂,预备守夜。
一进门,就见公翁的棺材停在当堂,隐隐散出些腐味儿,正亟待后嗣归来扶棺发引。
说来也可怜,薄家在淮安城里声名赫赫,富贵泼天,却唯独子息艰难,多年以来,薄大老爷膝下只一个独子,还是个残废,后来竟于新婚拜堂之时当场死亡,为了延续香火,也是为了无辜的新嫁娘不被殉葬,薄老爷从乡下旁宗里过继来个孩子,认了这新嫁娘作嗣母。
自此,倒霉的新娘成了孀妇,蜗居于绣楼之上,而飞上枝头的乡下孩子则飞得更远——被遣至北地的一家书院进学,已近三年。
大老爷走得急,噩耗突发,想必那个少年收到书信,也快赶回来了。
是得回来了,天渐渐热起来,再不下葬,这屋里就快呆不下去了。
许青窈心里想着,不动声色地将视线从那口楠木棺材上移开,膝盖刚沾到蒲团上,就听见清脆的一声磕碰,是从内室传来的。
刚要上前查看,背后就响起火急火燎的叫喊声。
“不好了,大奶奶!”仆人扶着门气喘吁吁,“墨哥儿的船失事了!”
那跪在蒲团上的夫人,鸦黑的堕马髻重重一颤,随之回过头来,露出一张目波澄鲜,眉妩连卷的观音面,玉容之上布满惊疑,“什么?!”
墨哥儿就是那位嗣子的小名。
许青窈晕倒在香龛前的最后一刻,低声朝贴身婢女唤了一句,“去请赵郎中来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