前世今生(1/2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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永隆五年,二月。玄武湖起了大雾,辅国长公主的龙舟搁停湖心。
是夜烟波雾漫,伸手不见五指,平日华光璀璨的龙舟,此刻只余零星黯淡光影。
“梅娘……”
虞莜醒来时,耳边充斥湍急水响,唤了两声无人应,她掀开锦衾,赤着双足下榻。
足底刺骨冰凉,水已漫过脚踝。
她一手抵在额角轻轻揉着,略微蹙眉,蹚水步出房门。
龙舟静谧,透着死一般的沉寂。
近年来长公主身体日渐孱弱,随侍宫人众多,眼下长长的走廊里,本该每隔三五步便站着的人,此刻倒了一地,梅娘就半卧在门边。
虞莜倾身缓缓探上她的鼻息,触手一片冰凉。
悬在壁上的琉璃灯剧烈晃动,光影艰难穿透浓烟样的雾气,忽明忽暗,像无声到来的死神,昭示阴阳两隔。
执政五载,虞莜早已练就一身沉着冷静,玉容苍白几近透明,乌沉沉的眸却异常明亮,浅淡的唇微抿,一弯削尖下颌隐露锋利,扶着墙摸索前行。
走廊尽头倒着一具男尸,身穿乌玄软甲,刀未离鞘。
长公主的近身侍卫乌衣卫,乃是南康数一数二的精锐,尽数死于无声无息。
眼下朝堂政权一统,何人能够做到?
答案呼之欲出。
船底已被凿穿,江水呼啸着涌进舱内,虞莜拽住墙上的灯架,勉力维持住平衡,瘦弱的脊背紧贴舱壁,在狂浪翻涌中站得笔直。
“皇兄,你太心急……”
轻声吐出这句话,她不带一丝留恋闭上双眼,冷冽的江水没过头顶,带着她沉沉下坠。
……
尸沉湖底,不知岁月几许,死人是感觉不到时间的。
飘飘荡荡间,嘈杂的鼓响金鸣,以及无数人的嘶吼喊杀,此起彼伏间,唤起虞莜一丝知觉。
她成了一道无人能见的透明魂灵,正悬浮在金陵城门上方,眼前本该是她最熟悉的景致。
南康富庶,金陵尤盛,自父皇建国始,二三十年光景,已成纸醉金迷、黄金遍地,笙歌燕舞,一派繁荣昌盛。
东部靠海,西南边陲无敌犯境,北有北齐,做为友邦邻国,替南康挡下塞北诸奚的虎视眈眈,气候温暖湿润,物产充沛,民生景泰,可谓世间头一等风水宝地。
如今,繁华都城被铁骑踏碎,战火四起,硝烟吞噬锦绣,伏尸百万、流血千里。
大概是因为她已经死了,便对这世间再无牵挂,眼见家国倾颓,虞莜静默负手,冷眼旁观。
此地是她耗费心血、一手造就的盛世,却并无惋惜,反而觉出一丝痛快。
铁骑蜂拥入城,卷起的旗旌上书大字——“齐”。
虞莜跟着他们回身,望向不远处的建康宫。
乌泱泱的军队最前方,立着一个身穿明光甲的高大身影,风扬起他沾满鲜血的披风,无数人簇拥着他,举戈高呼:
“太子威武!”
太子……北齐太子?哦,是秦昶呀!
虞莜淡笑,果然,是这没良心的狼崽。
建康宫在熊熊烈火中倾覆,她看见皇兄被人推搡着站到北齐太子面前。
雪亮刀锋划破天际,照亮魂灵的双眼,她的目光紧随,直到皇兄的大好头颅滚落血污,终于发出一声由衷的叹息。
虞莜低头看看透明的身体,不知自己为何身死魂未消,大抵是要入土为安吧。
已然行至生命的尽头,她并无遗憾。
……
“公主……公主,等等我呀。”
一袭曳地红裙划过青砖地面,带起泛着银光的长长轨迹,竹青颠着小碎步追上来,笑声清脆如银铃。
“您这一大早的就出来,叫梅姑姑知道,又该唠叨了……这是要去哪儿?”
“随便走走……”
虞莜回过头,白生生的圆润小脸上,乌眸流露一丝迷茫,歪着头想了想,“竹青,今儿初几?”
“嗐,您怎么连这都忘了。”竹青一拍手,“今日是您及笄的大日子,九月初六呀!”
“哦……”
虞莜踮了踮脚尖,是挺轻盈,但也不能飘,那么……她不是已经死了么?
她举起一只手,迎着熹微晨光在眼前晃了晃,碎光透过指缝耀入眼帘,卷浓长睫微眯。
秋阳缱绻映在她的脸上,肌肤如剔透白玉,细腻润泽,唇不点而红,黛眉如翠,眼似水杏,下颌纤盈弯出一抹柔媚的弧度。
她这是又活了?还回到五年前及笄那日。
就、很没有必要。
前世,她最快乐的时光都在十五岁前,金陵日暖春和,她本是廊前檐下、自在盘旋的燕,是建康宫唯一的、也是最得宠的小公主。
她的父皇弘盛帝乃当世英杰,曾豪言许诺:吾家有女初长成,可堪匹配天下最好的儿郎。
君子好逑,早在一年前,好逑宴的请帖就已送至各大世家的青年才俊手中。
然而父皇自己却失了约,不及替他的嬿囡择选佳婿,年初旧伤复发引起急症,就此撒手人寰。
前世的好逑宴如期举行,天之骄子云-->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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