雪月(二)(1/2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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六年,是云脚牵着虹霓,是细雨湿了流光,令燕燕楼的砖墙多生了几度青苔,也令她陪着她,一天又一天跌跌撞撞地长大。她陪她吃过一碗又一碗清汤寡水的阳春面,陪她剪下一朵又一朵夜阑人静的灯花结。
陪她偷厨下的煎鹌子,陪她躲掌柜的竹笊篱,陪她一道儿躲在荷花池的石舫后头,笑听师父在远处恨铁不成钢的责骂。
她知她年幼受过寒凉,气血两虚,还问扶苏桥的温神医讨了个八珍汤的方子,整日里煎的满屋子药香。旁院儿有个刀马旦的姊妹闻不惯,总要气呼呼扛个梨花枪过来,喊着要砸了屋里的药罐子。
当然,最多的,还是她做她的教习,日复一日苦练那乐府梨园的功课。
她与她,描眉点绛照菱花,缕衣檀板按红牙,一柱一弦调锦瑟,轻拢慢捻抱琵琶。
她教她,戏一折又一折的学,曲一支又一支的唱。
唱出了日催红影上帘钩,唱出了黄昏落照柳梢头,唱出了斜月初升满画楼,唱出了夜深烛冷残更漏。
唱出了姹紫嫣红春行遍,唱出了惊鹊鸣蝉六月天。唱出了老树枯藤秋水畔,唱出了寒江独钓雪千山。
唱得光阴一寸一寸偷走了六年,唱得曾经豆蔻的少女磨圆了心性,也唱得稚气的女娃娃催熟了眉眼,丰盈了身段,初展了华年。
辞雪记不清她教过怜月多少出戏,只记得最好笑的是,这姑娘每学一折新戏,总要缠着她问:“阿辞,这戏里唱的,是真的还是假的呀?”
自己唱了好多年的戏,早都唱腻歪了。每当怜月问起,她总是嗤笑道:“当然是假的。管它是写戏的、听戏的,都是人世间活得太艰难,只能在戏里做个美梦,讨个乐子罢了。”
在燕燕楼十余年,辞雪总是这样以为的。
直到——
那一曲《凤求凰》。
那一天,依稀是春去夏来时节。熏风和着午后的暖阳,满涂了一壁的浅暗深明。
“今儿是你第一回亮相,想唱个什么?”
辞雪看着菱花镜里的怜月,不自觉弯起了眉眼。
她捧起少女的秀发,拿梅木梳一下一下梳着:“看在是头一回,才许你自个儿选,以后可没这好事咯。”
怜月眼底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娇俏:“凤求凰,琴挑文君那一折。”
“哦——”辞雪拢了拢她的鬓角,“那我扮相如,给你搭戏,好不好?”
“不然呢?”怜月勾住辞雪的手,“你还想给谁搭戏呀?”
“说戏呢,你贫什么。”辞雪嗤地一笑,“唱两句我听听。”
怜月转了转琥珀色的眸子,唱道:“数不尽……”
短短三个字拖了半天,拖得辞雪有些心急:“唱呀,你是忘了怎的?”
怜月才续唱道:“数不尽燕燕楼……”
“啪——”木梳倒转,在少女头顶一记轻敲。
“该打!”辞雪哭笑不得,“什么燕燕楼,千百年前的卓文君,让你唱到燕燕楼来了?若是戏台上这么瞎唱,我拧掉你的嘴!”
怜月笑着吐了吐舌头,一本正经唱道——
“数不尽,汉宫乔木连枝叶;看不得,锦水鸳鸯总相偕。
“我道是皎若云间月,皑如山上雪。怎一人,伶仃度芳歇?
“辗转寤寐千千结,只愿那郎君顾盼些。
“但问个朱弦不易断,明镜永无缺……
“白首长生,何恨也?”
辞雪一板一板打完了节拍,方才绽出笑颜:“这才是文君的样儿么。”
怜月冷不丁唤了一声:“阿辞。”
“说。”辞雪拿过一根银簪。
“这凤求凰唱的,是真的还是假的呀?”怜月漾了漾眼波。
“又来了。”辞雪无奈一笑,“你当是真的,它就是真的;你当是假的,它就是假的。行了罢?”
怜月笑而不答。
心里却早已有了答案。
那一晚,燕燕楼不知为何,格外的喧腾热闹。
高堂下灯火煌煌,来客能有□□成满。四下里推杯换盏,行令划拳,攘攘熙熙的辨不清面容。
“仙翁……仙翁……”
戏台上,辞雪试拂了几下琴弦。一身白袍缓带,眉目间淡施脂粉,描出七分俊朗,活脱脱便是风流潇洒的司马长卿。
瞥了一眼不远处的屏风,怜月扮的卓文君探出半张俏脸,面若芙蓉,眉如远山,笑吟吟的极是温甜。辞雪不免恍了一刻神,只觉着哪怕文君再世,也比这少女逊色三分。
身后琵琶声起,辞雪收回神思,敛袖起唱:“素闻卓氏有女天下名,雪肤花貌与世倾。恰逢这临邛卓府会百宾,但藉着春堂宴,巧拨那绿弦琴,且听小生这一曲凤凰音,怎牵的她一钩斜月带三星?”
相如唱罢,该到了文君的段落。只听屏风后头静了一会儿,怜月宛转开了腔——
“数不尽燕燕楼……”
辞雪一愣。
怎的又是燕燕楼?
这小丫头,中午才□□过她的,怎么一开口又唱错了?
愕然抬头,正碰上怜月相迎的眼色。只看那湿漉漉的琥珀里浸满了柔情,全然不当自己是唱错了-->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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