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 1 章(1/2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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曾有桩逸事在年幼的方沁身上发生,她自己记不得了,听旁人也只说起过一次。那天奶娘抱了她到街前买线,货郎放下担子未来得及挑拣,路过一位干瘪的衲衣老道,点着奶娃娃方沁,说她后颈那块铜钱大的红斑叫“桃花煞”。
奶娘啐他满脸,大字不识也晓得这三字难听,“谅你不清楚我家小姐的出身,才敢来国公府门前打牙犯嘴。”
衲衣老道仰脸,觑那龙蛇飞动的匾额,摇了摇他嘬腮的蝈蝈脑袋。
见他煞有介事,奶娘冷哼,“那你说,何解?”
“难解呐,桃花带煞,酒色猖狂,至多远离达官显贵的浮浪习气,其余权看小姐造化。”
说了不如不说,奶娘抬脚踹过去,“你这满口胡言的老猢狲,还不滚?”
怀里的方沁登时哇哇大哭,奶娘哄了她进门,将此事上禀,哪知卧病在床的夫人李氏听了抽抽搭搭,将方沁抱在怀里拉开领子看那红记。
“这可如何是好?沁儿的胎记越瞧越不像月牙,像镰刀,要索命的。”
李氏拿手帕掩面,“你说,我浑身是病倒罢了,好容易怀个孩儿,还要拖累她的命格。”
最初嫁到方家做填房,李氏肚子十年没有动静。
老国公不指望她给方家添丁,只图她犹如捧心西子的娇弱柔媚。后来天降甘霖,她如愿得个雪白细腻的小女,乳名沁儿,书写单书一个沁。
彼时老国公已到知天命的年纪,老来得女,拿方沁当一副心肝那么疼。
方沁前头的姐姐出嫁,兄长则耽于美色沉迷风月,染病三年撒手人寰,死得一点也不体面。老国公对这儿子早就恨极怨极,寄希望于两个嫡孙,盼着俩人学好,别像他们那个坏到根里的爹。
说起方沁的两个侄子也是可乐,大的那个比她大十六岁,饶是如此,也得毕恭毕敬在她摇篮边上叫声小姑姑。
后来老国公寿终正寝,方沁的大侄子顺理成章承袭了爵位,又因着父母在不分家的旧俗,二侄子也仍住在府里侍奉老夫人,也就是方沁的嫂嫂。
如此,国公府一气儿住了两位爷。
大爷方其玉有妻崔氏,一甲榜眼出身,现在吏部身居要职,任三品侍郎,袭爵齐国公。
二爷方临玉有妻袁氏,任翰林院侍读,地位清贵公职清闲,整日在秦淮河畔呼朋唤友拾翠寻香。
方沁此时尚未及笄,府里与她同辈却只有老夫人,二人坐在一块儿场面祥和又荒诞,私底下小的们都戏称方沁“小祖宗”。
“小祖宗,老远就瞧见你这儿窗寮大开,是嫌屋里太暖和,不够有潇潇雨歇的意境?”
闻言,方沁合拢手上潮乎乎的杂记,抬起头,“你离开许多天,终于舍得回来。”
袁碧莹听她假嗔,笑着绕进屋来,迳脱鞋上榻,密不可分挨上方沁,“舍不得我的沁儿小姑姑,可不就赶紧收拾东西打包回来了。”
方沁多老成似的长吁口气,叹这位二侄媳的贫腔滑调。
小半月未见,袁碧莹睇眼瞧方沁。小姑娘今日神情倦淡,粉黛不施,谈不上花颜月貌,却有菩萨低眉般引人入胜的风度,叫人心旷神怡移不开眼。
方沁脸孔是再标准不过的鹅蛋,两颊丰盈,眉低顺平直,嘴唇丹珠饱满,不笑仿若一尊白玉雕琢的像,笑一笑,方有小娘子天真烂漫的韵致。
曾几何时,袁碧莹脸上也有这灿烂光华,她瞧着她像瞧着少时的自己,怀念也艳羡,“在犯愁?瞧你小脸耷拉的。”
见方沁否认地摇头,袁碧莹又动手动脚:“那还不笑一个。”
方沁偏头往边上躲,“别闹我了。”
“好好好,不闹你不闹你,嗳,当真寥落,也不念我回来先上你这儿问安给个好脸。”袁碧莹坐直了身,抬手招来随行的丫头子,“去,把从济南老家带的阿胶给小祖宗拿上两板。”
方沁一听摇头不止,仿佛闻到了腥膻焦糊的驴味,“你拿回去,我不吃那个东西。”
袁碧莹恨铁不成钢似地咂舌,“也就是你。阿胶对女人们好,将来你就知道它的益处了。让岚鸢去熬,她心细,熬好了往里抓把核桃肉,切片当个零嘴。记得快点吃完,受潮咬起来费牙。”
拗不过她,方沁颔首让院里的大丫鬟岚鸢将东西收下,“回娘家一走小半月,问临哥儿你何时回,他只说管不了你,你们两个又在吵架?”
提起方临玉,袁碧莹那张富贵的玉盘脸起了裂,快快打起小团扇,“我同他吵什么?三天两头不见人,只有我跟两房姨娘大眼瞪小眼,想和他吵都得碰运气。”
袁碧莹是个性烈如火的脾气,方临玉又是个混不吝,一言不合吵起架能把房顶掀了,但好的时候又是说亲道热,不明白俩人整日唱得哪出。
袁碧莹挨得更近些,她身上丰腴肉软,方沁还是很喜欢挨着她坐的,“小姑姑这几日可作画了?”
方沁掇着热茶,点点头。
袁碧莹问:“画的什么?”
“秋海棠。”
袁碧莹看向窗外唾手可得的海棠红,想她这小姑姑自小娇养,针指女工都是学了操持家事的,太夫人只请师父传授她丹青,如今落笔生花,与真花相较也不落毫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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