惊风雨(2/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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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两下,要谨记恪守臣子本分,切不可逾越了皇权尊卑。

    可明眼人都清楚,他要真想造反早就反了,何必眼睁睁地看着沈玥长到能跟他作对,能算计他的年纪?这些年他虽一人之上,万人之下,把持军政皇权,有哪一分钱,那一分利是用在了自己的私心上?堂堂一个王府,里头除了些家将随侍,连个洗衣做饭的丫鬟都没有,但凡有点闲钱全都贴补给了沧云的军需,连小皇帝的赏赐都变卖的一干二净。

    一朝王爷做到这个份上,若没有“阎罗血煞”这个污名,他萧亦然也能算的上是个名垂青史的贤王。

    甚至就连给他起这诨号“阎罗血煞”的李尚书之子,他都不曾动过这父子一个指头,后来还是小皇帝气不过,将人从尚书府绑了,扔到漠北去吃沙子。

    孔侍郎的尸体方才抬到了午门外,瞧的散朝而过的朝臣心惊肉跳。

    同朝为官多年,谁都知晓这位礼部左侍郎孔文翰是个再怯懦不过的性子,此刻被推出来当了替罪羊,不经刑部,不下诏狱,直接殒命,血溅当场。

    一阵骤然刮起的凛风穿堂而过,寒风切肤,毫不留情地抽打在阁臣的颜面上,大殿的匾额上,攀龙雕金的柱子上,最后重重地落在人心里。

    大雨将至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“报!”

    一名禁军匆匆上前,单膝跪地禀:“城外码头姜家九艘龙舟,现正开出两艘,绕逍遥河南行大宴,已确定陛下就在船上。”

    萧亦然:“船行何处?”

    “出了中州码头不过十里,据回禀,午时返程。”

    “令南城府军卫调用船舶,追船拦截,传本王令,即刻返航!”

    禁军领命而去。

    一众太监放下笔,瞧着画满圈叉的中州舆图,如释重负地抹了一把脑袋上的汗。

    底下跪着的阁臣们也松了口气,悄默声地捅了下最前头的通政使。

    杜英会意,朗声道:“既陛下圣体安康,前几日中秋休沐,积攒了不少杂务有待处理,不若我等先回文渊阁值房办事,以免耽误了各方的政令通行。”

    萧亦然摆摆手,众臣退去,太监们也趁机飞也似地逃了。

    只余他一人,站在空旷的奉天殿内,目光凛然落向空无一人的龙椅。

    雍朝九州除中州隶属天子直辖,余下八大州府军政独立,辖内自治。如有拨款修缮税供等要务,则统一秉承内阁拟票商议,交由天子朱批,留到朝会上的便只剩些再微末不过的琐事,但天子临朝和他临朝摄政,于朝野而言,却有着天壤之别。

    越风楼那一盘棋局上,沈玥所言不虚,随着他年岁日长,蠢蠢欲动之人便愈多,似今日太学监生逼其还政于君的事,以后只会越来越多。

    萧亦然面无表情地收回目光,看向那一方被画的乱七八糟的舆图。

    从沈玥在他走后,溜出王府不知所踪的那一刻起,天子圣意就已然明了,嘉禾帝自己拒不临朝,学子再如何闹也左右不了时局。今日这番闹剧能平顺收场,还是多亏了沈玥毫不犹豫地做出了退让。

    一声惊雷炸裂,凛冽的秋雨倏地倾盆而下。

    船上的赌局已经杀红了眼,马吊、牌九、掷骰,诸般玩□□番上阵,一旁陪玩的人也不知换了几轮。

    姜家人常年在海上漂着,闲来无事小赌怡情,各个都练就了几分不俗的赌技,只是到了这位小陛下的面前,都尽数化作了虚无。

    赌局一旦开始,不输到一无所有,总会抱着几分想翻盘的念头,越输越赌,越赌越输,眼看着输出去的龙舟从今年八月依稀要排到年底,沈玥这才一拍折扇,收了手。

    姜帆回过神来,心有余悸地瞧着沈玥:“妈祖娘娘在上,得亏我们没有赌银钱物什,不然船上的仓库都要叫六哥哥搬空了。”

    周围人也审视地打量着他,自来赌局不可能有十拿九稳的事,可毕竟在自己的场子里,也都再三暗中检查过了,并无什么端倪可循。疑心归疑心,只要没有实打实的抓住了他的手腕,众人就不可能直接跳出来怀疑小皇帝出千。

    “素日里在我那些楼里陪姑娘们玩闹,练出来的。今日么,也只不过是运气好而已。改日姜少爷去我的楼里坐坐,再陪你玩。”沈玥摇着折扇,笑着摆了摆手,“今日做哥哥的也不白赢你的,平安,将爷的翠羽送给姜少爷玩。”

    姜帆一早瞧着他身后那个小太监怀里抱着的,从笼子到鸟儿都绝非凡品,笑眯眯地凑过去细瞧,惊讶道:“哎呦!九道环的极品蓝靛和!这可是万中无一的稀罕,中州里也就只有六郎能有这么好的玩意儿!瞧着是刚倒过毛了,还秃着呢,这再养几天毛养回来也就快开嗓了,到时候莺啼婉转,可乐呵着呢,六郎就这么送我了?”

    沈玥笑着摇扇,轻轻点了点头。

    这鸟儿可不是因为倒毛才秃的……

    不过是随他在萧亦然那儿呆了几日,鸟儿受得委屈那是一点也不比他少。王府里空旷的连个雨燕都不稀罕絮窝,他堂堂天子都没吃得上一口荤菜,喂鸟的燕窝水那更是没可能了,跟着他一连吃了好几日的糙粳米不说,白日里那些个粗手粗脚的家将们谁瞧见了都要没轻没重地薅上一把,这极品难寻的翠羽毛都快被薅秃了,到了晚上又成了他仲父口中的“聒噪玩意儿”,连内屋都不许进,硬生生给关在了外头活受冻。

    在王府被折腾得半秃不活的翠鸟儿,到了中州纨绔的手里,山鸡当场变凤凰,成了可遇不可求的好宝贝。

    姜帆抱着鸟笼,爱不释手地摸来摸去,连输了船都顾不上,硬拉着沈玥喝起了西洋的甜酒。

    这西洋酒入喉甜,不辣嗓,却上头,后劲儿十足。船靠港时,沈玥已经醉的双眼迷蒙,一手握着扇子,另一只手攥着小太监,摇摇晃晃地下了船。

    轿撵赶得飞快,一路连跑带颠地给人抬回了宫。

    沈玥叫这帮人给颠得七荤八素,出了轿撵,一步也顾不上走,顶着瓢泼的大雨,站在大殿门口就 “哇”地吐了起来。

    冰冷的雨水溅在身上,浇醒了几分酒气。

    沈玥忍着不适抬起头,隔着瓢泼的雨帘,廊下站着一个身着墨色长袍的身影,脊背如松挺地笔直。

    “仲父。”

    沈玥勉力站直了身子,撒了手踉踉跄跄地走到台阶下,朝他伸出手。

    萧亦然一动不动地站在廊下,冷冷地看着他,一言不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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