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第十六章】(2/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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带节奏,一部分不明真相的人受了影响,慢慢在帮裴崇说话,这更助长了朱氏母子的气焰。

    姜夫子也没留情面,从袖袂之中摸出黄铜戒尺,对宋枕玉道声得罪,吩咐裴丞陵将手伸出来。

    宋枕玉委实被气笑了,护犊子似的,将裴丞陵严严实实护在身后,淡声道:“我说,包公断案都要先审人,姜夫子,您连两人争执缘由都没问个明白,就先定罪施罚,是不是有些凭空武断了?”

    宋枕玉不出声时,气质温婉,俨似一块低调的瑜玉,但她真正开腔之时,一股秾纤高挑的气场迎面而至,瑜玉雕凿成了长剑,字字句句俱显锋芒,五官夺目,教人挪不开眼。

    关中书院的训导司,他们要负责成百上千位生员的膳食起居,不可能诸事面面俱到,因于此,他们所目睹的那场寻衅,不一定是真实的真相,很可能是被曲解、被修饰的流言,他们怎么会一口咬定是裴丞陵仗势欺人?

    为何不听裴丞陵解释?

    难道只因他讷于言辞么?

    讷于言辞的人,受了任何冤侮,自不可能直接用口头表达。宋枕玉追忆起昨夜,少年指头受了划伤,伤情并不轻,但他并未跟她言说,将伤指藏于身后,以为她发现不到。

    她的少年,素来隶属于报喜不报忧的那一类型,在书院受塾师表扬与恩赐,他会主动提及,但遭罹委屈或是一些不虞之事,便选择打落牙齿与血吞。

    裴丞陵偏巧是极能隐忍的人,偶有小情绪,但在大多数时刻,他拥有与年龄不符的沉笃与深刻,能逼他放下修养,与之动武,裴崇很有可能对他做出很过分的事。

    姜夫子行止一顿,有些怔然,正欲问裴丞陵同裴崇争执的缘由。

    朱氏闻罢,冷嗤一声,讥诮地道:“事实已经如此明朗,这是要给恶人辩解的机会么?”

    “再说了,问他能有甚么用,得备好笔墨纸砚,让他写出来。”

    “毕竟这人患了哑——”

    剩下那一个字尚未出口,下一息,裴丞陵的耳根处覆上一截温暖的手,宋枕玉的手掌捂住他的听觉,抵挡住了朱氏余下的声音,甚至,世间的一切动响,那落雪声、烤火声,甚至一切不怀好意的目光、恶意,寒飕飕的风,悉数被隔绝在世间之外。

    宋枕玉的指尖覆在他的耳廓,俨似在无声地安抚与庇护。

    ……是不想让他听到那个病灶吗?

    这份温暖赐予给裴丞陵的,是顺着掌纹脉络蜿蜒在耳根肌肤的悸动。

    裴丞陵立在原地,心中有一小地方塌陷了下去,虽然塌陷的痕迹不甚明显,但它终究还是塌陷了。

    裴丞陵抬首,深黑郁沉的眼眸看着朱氏。

    隔着三丈之距,隔着温暖的气流,朱氏竟是教这般一个沉寂的眼神全然震慑住,余下半截揶揄之词,居然在喉舌之间折戟沉沙。

    姜夫子将笔墨纸砚呈上来了,裴丞陵没有搦墨的动作,陷入一阵长久的沉默。

    东进僻院的所有人,皆在看着他。

    裴丞陵削薄的嘴唇稍稍一翕一动,体内陡地烧起一股不甘的潦火,它自五脏六腑的最深处扶摇直上,沿着空旷两年的血脉喉管喷薄而出,这一回,久缚在喉舌处的沉疴感,被失控的烈火烧融成齑粉。

    他不知自己是何时失声的,大抵是在两年前元氏辞世,还是在这两年之中某个黯然无光的时刻,声音随着体内一部分自己,永久地陨落在了过去,他对这个人间世失去了诉说的心欲。

    他以为今生今世,自己将会是一个蛰居于黑暗里永久消声的异端,无人愿意寻觅,无人愿意触碰,更无人愿意听见。

    迎着时缓时续的风,风灯在他与宋枕玉之间投射出温暖的光晕,裴丞陵看着眼前人,曾经,他觉得她的眼眸像极了母亲,但现在重新审视,两人是如此不一样。

    世间从来无神,现实素来冷峻,但宋枕玉却在每时每刻,把自己当做暖焰,捂慰他的喜悲。

    从他可以毫无芥蒂朝她伸出手,牵住她的那一刻,他就知道,她是他生命当中的贵人。

    裴丞陵吸纳了雪雾与冰棱气息的邃眸,徐缓地抬起,一晌提步驱前,握着捂在耳根的手,一晌不偏不倚直视裴崇母子。

    “将笔墨纸砚,撤走。”

    此一瞬,少年缓缓地启口,声线最初趋于枯槁、沉哑,气息亦显紊乱,那是久未开口言说的人,兀突地开口时才会生出的质感。

    然而,这一股谈吐的气势,堪比冰雪乍破,孤拔,锋锐,紧劲,字句碰撞在岑寂的人籁与灼热的火光之中,透着潦烈凶狠的迷人,那横亘两年的郁结,化作过眼云烟,辞腔俨似锋从磨砺出,漫天寒霜铺满句读。

    “自现在伊始,本世子不需要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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