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第二十四章】(2/2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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要凝穿她的内心:“我听玉娘的话,你觉得我该接受,我就接受,你觉得不能接受,我就退回去。”宋枕玉失笑了,没率先做出正面回答,比及回至伯府的蘅芜院,她牵住他的手掌心,缓步行至西次间前的庭院。
适值夕阳西下,洒金般的日色,在青泥地面上镀上了一层薄薄的金辉,二人的影子,被光拖拽得修直斜长,宋枕玉吩咐吴钩与柴溪过来。
宋枕玉让三人并肩成排:“你们从我这头,行至那一株梧桐树下,用寻常的步子走就好。”
三人都有些不明白宋枕玉的用意,各自相视一眼,吴钩抱刀挑眉,柴溪揉着脑袋上的呆毛,裴丞陵则是凝视她,薄唇抿成一条线,三人一时之间没有迈步。
宋枕玉便是带头领路,走了一趟,再走回来:“我走过了,到你们仨了。”
裴、吴、柴三人,这才并排而走。
这个过程当中,宋枕玉一直跟随于裴丞陵身侧,仔细观察他们的步伐,如此来回走到了三两趟,宋枕玉道:“注意到了吗,你们三个人,每个人皆是有自己的步伐、行路的节奏。”
“吴钩的步子快些,劲步如风。”
“柴溪较缓,小碎步小碎步地走。”
宋枕玉言讫,望向裴丞陵:“世子爷的步子居中,不疾不徐。”
柴溪道:“是啊,吴钩走得太快了,步子太大了,我要跑才能跟上他,我走两步,才等同他的一步。”
吴钩眼角抽搐:“你生得跟草兔似的,自然走得缓慢些,与我何干?”
柴溪愤愤捏拳:“我是走得最慢的,得要向世子爷学习,走得从容不迫,不疾不徐。”
宋枕玉笑着摇摇首:“我指出你们三个的步速,并不要分出行路的优劣,你们根本不需要模仿谁走路,毕竟你们每个人,因为步速、步奏的殊异,而走上了迥乎不同的道路,这将你们区分开来,构成了三条人生路。易言之,你们不必邯郸学步,寻觅到合适自己的步伐、方向、步奏,走自己的人生路都可以。”
“柴溪不必去追赶吴钩,也不必学世子爷,保持自己的小碎步,寻好节奏,莫要被旁人扰乱阵脚。”
这时候,宋枕玉看着裴丞陵,“你们还处于年青的年纪,可以学慢走、快走,尝试各种各样的选择,终有一日,可以寻觅到真正合适的人生节奏,但一定要注意一点,不能因为别人提前做好选择、或是催促你做选择,自己就乱填选项。”
裴丞陵眸色一凝,神识有一丝怔然,宋枕玉最后这一席话,显然是特别说给他听的。
——你听懂了我的答复吗,我的答复就是,太子给你做限时的选择题,选他或是选段知枢,你不能因为权势,或只是为了迎合、顺从对方,就乱填答案。
——当你心里还没有真正答案的时候,那便意味着时候未到,你其实拥有第三个选项,那就是「弃答」。
「弃答」并不意味着懦弱,它比选甲或选乙,更需要一种强大的勇气。
这一份认知,变作松涧喷泉,在裴丞陵生命的承水盘中,俨似暑月沛雨一般,热烈地倾泻而下。
困扰心头已久的郁结,似乎开始迎刃而解。
裴丞陵心头一片濡湿而燥热,有一阵难能言喻的情绪,势头堪比田垄处疯长的荞麦,要从胸臆的最深处,发狠了一般顶出来。
为什么,真正能为他答疑解惑的人,总是她?
居然能,给他第三种迥乎不同的选择。
裴丞陵抬起鸦黑翘长的睫羽,无声地凝视着宋枕玉,女子云鬓乌髻,一身玲珑清装,笑色温柔却坚定,相容这般年轻,但谈吐从容雅炼,仿佛历尽千帆。
裴丞陵回想起宋枕玉凝视汉玉玄璜的神态,他永远也无法遗忘,那一瞬间她的面容,有一种超乎他预料的陌生,他竟是无法读懂她的情绪和眼神,太过复杂、隐晦、深邃。
她是不是有一段,不想让他知悉的过往?
到底是经历过了什么,才会露出这样深刻的眼神?
裴丞陵生平头一回,有了一种近乎失控的好奇心,他想要了解过去的宋枕玉,尚未过门的她,在他所没有参与过的那一段光阴里,生活在一个什么样的家庭里?
到底是一对什么样的父母,才能造就这样的她,一些价值观、理念、行止,简直新颖得不可思议,竟然是他此前闻所未闻的。
他对她知之甚少,仅是知晓,她出身于江南的沽酒女,除此之外,他一无所知。
务必要寻一个契机,仔细深掘她的过去。
裴丞陵陷入深思之时,柴溪正在对宋枕玉说:“我步子慢,既赶不上吴钩,也拼不过世子爷,我好焦虑,未来的时候,他们越走越快,把我一个人丢下了,怎么办?”
宋枕玉笑了笑道:“没关系,柴溪会慢慢长大,到时候,你的步子会越来越大的,你比不过他们,但肯定会赶超过我呀,我一定会在你身后,你一回头,就能看到我。”
柴溪撅嘴:“主子在骗我对不对,您不也会长大吗,您的步子本就比我要大,长大后,肯定会越行越快的。”
宋枕玉摇了摇首:“你们是长大,我是变老,未来行路时,步子愈来愈迟缓,到时候,就追不上你们了呀。”
柴溪多愁善感,一下子就哭出来,搂紧宋枕玉的腰:“我不要,我不准你变老,我不要赶超你了,我只想跟你在一起!”
吴钩最烦柴溪哭哭啼啼,面露鄙夷之色,啧了声:“哭什么哭?”
他用老成的语气,说:“老不是世人皆会生发的事么,你会老,我也会老,大家都会老,有什么好哭?”
要不是宋枕玉温言安抚着,柴溪差点泪流成河,她说:“为什么人会变老啊?”
宋枕玉摇摇首,伸手指着上天:“不晓得呢,得问一问天道才行。”
蔡嬷嬷过来说食晚膳了,柴溪用手背揩揩眼睛,不情不愿地跟吴钩去打下手去了。
宋枕玉拂了拂裙裳,招呼裴丞陵,她行在前头,翛忽之间,身后传了少年一句低沉而沙哑的话辞:“可是,我不想你落在我后面。”
这一番话,没头没尾,但宋枕玉却是全然听明白了,蓦然回首,裴丞陵行了上来,抻手轻捏住她的骨腕,他的眼神滚烫潦烈,蕴蓄着风暴,仿佛能吞噬一切光亮。
不知为何,宋枕玉想起了一句诗,「君生我未生,我生君已老」。
她的眉眼弯了一弯,只当小世子是有一片孝心了,遂是开玩笑道:“那你不准走太快,否则,很可能把我弄丢了呀。”
稍息间,她的手掌被少年牢牢反握,他修长的指缝渗入她的指隙,严丝合缝地扣紧,裴丞陵嗓音喑哑道:“好。”
要学会走慢些,这样的话,她和他的人生,就能一直保持在同一步奏上了。
当夜,就寝前,迎着一掬霜白色的月辉,裴丞陵望着揉捏在掌心的汉玉玄璜,以及那一直藏在袖内的匕首,晌久,心中终于落下了一份坚实的决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