湿衣(1/2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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被那看守泼了十余次,赵姝衣摆发丝皆在不住滴水,几乎同直接落湖无异。凛风被挡住,她略回了些神智,只是假寐着留意周遭动静。
能觉出冰水不住得从她身上透进他衣衫里,眼皮微微留了道缝,便瞧见男人线条流畅的下颌,还有那深邃俊逸到近乎妖冶的面容。
从这个角度看,那轮廓便更相似了。
想到临行前,如晦哥哥痛楚决绝的模样,赵姝心里陡然悲怆到将欲落泪,她已经硬撑了太久,这天渊之别的境遇,连她自己都惊异求生的意念。
她忽然想起三年前,那面容绝美却疯癫的胡女。她不喜嬴无疾,但却莫名觉他那胡女亲切。
可那时,她秉性贪玩,他母子不过是微贱流民,新鲜劲过了,也早忘了顾念。
好像便是她回洛邑秋狩的两个月,回来之后,那胡女被害,嬴无疾也不知所踪。
……
感受到肩头臂膀的稳妥有力,一股子难抑的心慌蔓延开来,经历了这一切后,她忽然猜度,那时候这人亦不过十六,该是怎样可怖悲绝的一种心境。
于她而言,若将那言辞不通的胡女接入府内,不过是随口一句话的事。
可世间之浊,生民之苦,女子之艰,她从前游冶享乐,哪里会想到竟有如此多的苦厄。
“属吏王允何在?”头顶清朗嗓音响起,她立刻屏息凝神,歪头阖紧眼睛,一动不动。
但听先前那属吏一叠声告罪,同这些日子的凶恶刻薄判若两人。
“你无罪,只管起身。”嬴无疾惯会安抚人心,便是对这新来投靠的小吏,他也不吝口舌,甚至还客气地捧了两句,“王允,有一事本君还要劳你去办。”
这属吏是芈氏身边一老宦的远亲,他私下听闻过这位王孙的秉性行事,听他这般客气时,一时心中警钟大作,却又绝不敢显在面上,只得强作镇定,恭手待命。
“罚质子来此是本君私令,如何王叔会知晓。九原郡城旦近日病死不少,王允,你可知该如何做了?”
原来是石场戍卫混了细作,而他这个掌事属吏竟未发觉,王允当即脑门沁汗,他知道王孙疾是个什么样的主儿,告罪解释惹了他烦,只怕死的更惨。只有办成了事儿,他才自能避过牵连。
王允明白这个道理,当即不多言,只是拱手郑重应诺。
然而当他看向王孙抱着的人时,又不知该作何态度。不是先前嘱了他‘不必顾忌,只当一般重犯。’如今这场面……
正犯难之际,远远地瞧见一纵人马飞也似地过来。
有王孙府的侍从要来接手,被成戊一脚踢开了去。
嬴无疾古怪地瞧了他一眼,倒也没有把人递过去的意思。
反正回去也得换衣,怀中人又实在轻得没几两肉,他朝成戊指了指牵马之处:“去将赤骥牵来。”
赵姝忽然禁不住冷,不小心打了个寒战。
正当她紧张之际,但听头顶有些不耐道:“罢了,今夜无事,还是不骑马了,去寻辆马车慢些无妨。”
待要登车时,嬴无疾回身望了眼还在石场劳作的降兵,忽然对成戊说:“你乘赤骥去寻太傅,请他给赵人工匠安排去处,照什伍制,入良人籍。”
厚重羊毡的帘幕落下,车轮滚动碾过冰封泥路,风灯燃起,车轿内萱软无声。
那属吏临时寻来的马车里,竟也放了铜兽炭炉,轿厢并不宽阔,却将暖意聚得更快了些。
经这久违的热气略略一哄,赵姝但觉血脉流淌起来,即便湿衣冰寒粘腻,她亦是吐息平和了些,渐渐回复了神智。
若说方才她还是半昏半演,此刻却是彻底清醒了,只是出于生存本能,这温暖安逸叫她贪恋,她怕醒了要被丢出车去,亦或是不想再被他言辞嘲讽,也就这么继续昏睡。
烛火蒙蒙里,耳边似听的抖落衣衫的声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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