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话(2/2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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意料地,余珍的身影从门后探出。“小晗?”
看清来人令她眼中多了丝一闪而过的讶异。
年逾四十的女人并没有多余保养的精力,身材发福,眼角皱纹堆叠,生活的重担在余珍的身上被清晰具象化,她的衰老速度仿佛远超过时间本身。
见面以前,姜晗原以为自己能够在她面前保持平静,可等真正同余珍对视上的那瞬间,心里仍不住涌出万千复杂的情绪。
谈不上爱或者恨,只能用复杂来形容。
十八年的相处让称呼难以改口,随后她还是依照往常那般,涩然开口唤了声:“妈。”
余珍露出疲惫淡笑。
室内陈设相较当年变化不大,余珍前去厨房倒水,姜晗就坐在沙发上等候,一边安静地打量周围。
这个角度正对着儿童房,使她能将房间内的景象收入眼底——
一个约莫六岁大的小男孩坐在地板上,背着身,伸出双手全神贯注地滚着一颗玻璃珠。
冷硬的玻璃在木头材质上反复摩擦,发出咯啦咯啦的刺耳声响。
仿佛他的世界里只剩眼前这方寸之地,而任凭周遭有如何动静,他也不会产生要去探究的想法。
姜晗收回目光,望向刚落座的余珍问道:“小宇这几年有好一些吗?”
她声音沙沙的,笑得也很勉强:“算是有点进步吧,但生活上还是完全离不了人。”
姜晗沉默地点头,一时半会儿也无法给出什么安慰。
发现姜新宇不对劲是他快两岁那年,在身边很多孩子已经能清晰地表达自己需求的时候,他却还不会开口说话。
余珍和姜成海先怀疑他是哑巴,结果送去医院检查,诊断得出的却是一个更让人难以接受的结果。
自闭症,而且程度不轻。
以目前的医疗水平,重度自闭症无法根治不说,同时也意味着对一个家庭长久的,甚至可能持续一辈子的折磨。
这个突如其来的噩耗,将他们原本平静幸福的生活彻底摧毁。
余珍在和全家郑重商议之后,咬着牙把从前高收入的忙碌工作辞掉,全心全意在家里带起了姜新宇。
可没过多久,原本还支持她决定的姜成海却突然转了性。
家里的一切资源开始围着姜新宇打转,余珍整个人像是着了魔,带着他去各种机构测试,上课,钱花了不少,但最后都是收效甚微。
日复一日,年复一年。
直到某天,姜成海似乎受够了这看不见尽头的日子,在余珍拒绝他想要放弃治疗儿子的想法后,开始酗酒,逃避般地早出晚归,尽最大可能减少待在家里的时间。
而一旦回到家,一定是和余珍无休止的口舌交战。
那段时间,距离姜晗高考仅剩下不到一个月。
然而压根没有人记得这点。
激烈的争执声和酒瓶落地碎裂的巨响成了她挥之不去的噩梦,她不断失眠,看不进书上的文字,甚至被逼到神经衰弱。
这段关系以闹到离婚为结局草草收场。
之后姜成海很快再娶,而余珍换了份清闲的工作,将微薄的抚养费和工资再投去治疗那个无底洞一样的病。
老实说,姜晗对这个弟弟并没有很深感情,他像是关在一个封闭壳子里的人,无法交流,对于外界的刺激只能给出十分微弱的回应。
尽管不是出于本意,但谁也不可否认的是,他的存在给这个家庭带来的灾难远多于快乐。
姜晗将银行卡从口袋里掏出来,交到余珍手里:“妈,我这次过来,是想把这个还给你。”
“我现在能够养活自己,里面的钱已经用不上了,你留着给小宇治病吧。”
放在掌心里的东西仿佛是有千斤重,令余珍的眼神抽动了一下,流露出显而易见的挣扎情绪。
或许她压根没想到这一万块钱会完整回到她手中,又或许是没料到当年的情景倒转,她竟也变成了受人接济的一方。
视线之内,女人暗淡干枯的嘴唇不由自主地哆嗦着,而后猛然抬手捂住脸庞,遮掩那不愿在人前展露出脆弱一面。
卡终究是没再被退回去。
姜晗知道余珍本想说不要,但残酷的现实让她没有底气拒绝,她现在的工作工资并不高,积蓄也快被掏空,一万块钱,足够让姜新宇上几个月的特殊教育课。
余珍花费好半天才缓和下情绪,再开口时是对她的关怀,声音里的沙哑重了几分:“小晗,你自己身体怎么样,还有在吃药吗。”
她摇摇头,给出令人安心的回复。
“很早就没有了。”
正事解决,两人之间也没太多话题可聊,姜晗并不打算在这里继续闲坐下去。
“小晗。”
只是临到要离开的时候,余珍忽然迈着急匆匆的脚步追出来,叫住她道,“有件事情忘记告诉你,你走的前些年,有一个男生来家里找过你好几回。”
楼道内的电梯门打开又兀自合上,姜晗没来得及走进去,闻言倏一下愣在原地。
“他说是你的同学,如果你哪天回来了,希望我能打这个电话告诉他一声。”
余珍有着收拣东西的好习惯,当年写着对方联系方式的纸条很快就被她翻找了出来,捏在指尖递到姜晗的面前:“你要不要看一眼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