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日不宜出门(2/2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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没再多说一句话。丫鬟被留在门外,房中只有她和崔明治两个人,他们往常见面都是这样的。
像每次一样,周扶疏坐在一边的圈椅上,微微侧着脸,放空了自己的脑海,不讲话。
她不看也知道,现在的崔明治应该是坐在不远处眼含欣赏的上下打量。
毕竟她这样侧着脸的样子和姐姐最像,像是一个不好笑的玩笑,她和周扶月并非一母同胞,但是却都长得像父亲,两姐妹乍一看足足有八分相似,这种相似在侧着脸的时候更加明显。
所以他不喜欢丫鬟进来,姐姐的近身丫鬟早就跟着姐姐出京了,如果有丫鬟跟在身后,很容易就戳破了他的幻想假象。
“扶月。”许是今日的气氛好,也可能是月色温柔,果然一边轻轻的传来了这声呓语。
“崔公子,我是扶疏。”周扶疏礼貌的出声提醒。
“闭嘴!”崔明治摔了杯子,“谁准你说话,我怎么可能认错!”
周扶疏看着崔明治的嘴唇轻轻颤抖,显然是气急了,她把视线移开,落在地上可怜的杯子上,薄瓷胎的杯子,釉色有点莹润的白,可惜了。
然后她又重新轻轻把脸侧到一边,其实她不理解崔明治,他很热衷让周扶疏扮演周扶月,但是偶尔不小心认错了,又会勃然大怒。
人心实在是复杂的难题,周扶疏明明记得崔明治之前不是这样的,姐姐远嫁出京之后,他真是越来越奇怪。
崔明治摔了杯子,杯子碎裂只是咔嚓一声,但是他的心绪确实久久不能平静,刚才周扶疏侧脸看着外面的烟花,乍然一线的红色亮光扑在她的脸上,加上她宁静悠长的眼神,那一瞬间,他认错了。
他能斥责周扶疏,但是骗不过自己,说不上是羞意还是怒意,情绪在她的胸口酝酿,迫使他把情绪指向房间中的另外一个人,“别以为你演的像,就能代替扶月。”
“我没想代替姐姐。”周扶疏乖巧的回答。
崔明治这一句本就是发泄情绪,被这么一拦,情绪没能发泄出去,堵在胸口酝酿出了一点更为深刻的怒气。
“你没事少在外面抛头露面,你用着扶月的脸,别跌了扶月的面子。”
周扶月闭上了嘴巴,安静的听着崔明治的指控,这张脸虽然长在她的脸上,但是好像无论是崔明治还是周要机夫妇都不认为这脸属于她,都只是通过这张八分像的脸,去看周扶月,都认为这脸是周扶月的仿冒品。
她出门少也有这位的手笔,崔明治认为京城的明珠只有一颗,有了周扶月,她这个八分相似的伪劣品就不应该出现在大家的面前。
他的轻鄙锐利又伤人,他没说到底她如何才会跌了姐姐的面子,因为在他眼里,她这样的人,只要出现,就是给姐姐那个完美无瑕的形象上抹黑了。
她一直等到崔明治骂完才起身开口,“崔公子,那我便回去了。”
崔明治却是冷笑一声,声音里带着一点嘲弄和轻视,“你今天不用回去了,随我回家吧。”
这句话实在是匪夷所思,周扶疏吓得僵立当场,然后胸口涌动一股怒意,就是再面团的人,也受不得这样的羞辱。
“崔公子自重。”
一个人这么多年都是怯弱、沉默、愚笨的样子,就算是罕见的发了怒,也没有什么威慑力。
至少如今,她鼓足勇气说出的拒绝,也只换得了一声嘲笑。
“是你爹把你送过来的,你叫我自重?”崔明治眉眼一耷,“你也不想一想,就凭你们秦国公的那点能耐,这样紧俏的日子,还非要在这个茶楼留一下雅间,为什么?”
你爹就是让你来勾引我的。这句话崔明治没有说出口,但是已经明晃晃的出现在了对话里。把周扶疏的尊严撕裂了扔在地上撵了又撵。
周扶疏像是承受不了打击,摇晃一下,口中呐呐说出一句,“怎么会呢,聘则为妻奔是妾,不堪主祀奉蘋蘩。”
白氏管家之后,不许别的姐妹读书,生怕再出一个姐姐那样的天才,分走她的宠爱,所以她懂得道理不多,这个恰好就是一个。
“不相信?你出门看看你那个小丫头还在不在,回去看看你爹娘还不在那个包间。”今日周要机的行为实在是司马昭之心,崔明治本来没有把周扶疏带回家的打算,甚至是否要娶周扶疏在他心里都是一个未知数。
他清楚的知道自己并不爱周扶疏,所以这桩婚事才拖了两年没得到他一个准话。
但是那一刻,她看到周扶疏在光下的侧脸,恍惚间就好像是周扶月坐在那里,实在是太相似了。
他也清楚的知道,他不能容忍这张脸嫁给别人。
所以才打算接受周要机这点上不得台面的讨好。
周扶疏根本不用去查证,她瘫坐在刚才的红木圈椅上。
君子之泽,五世而斩。当年跟着太(和谐)祖打天下的家族早就灭的灭,没的没了,只剩下他们一家,还传承着国公的位置,算是有些尊荣,但是明眼人谁不清楚,都落到算计商户女嫁妆的份上了,也是日薄西山,时日无多了。
如果不是周扶月,她家这样的破落户不可能有机会和崔家这样的千年世家搭上姻缘,周要机和白氏多想抓住崔明治这个金龟婿,周扶疏最是清楚不过了。
所以周要机把她像个货物一样送给崔明治,生怕对方不要,做了这样的局,然后慌慌张张的逃了,把她留在这。
“就算是成婚,也应该······”
周扶疏的话说到一半,崔明治嗤笑一声。
她突然就懂了,那些繁琐的礼节,盛大的场面,都是姐姐才配有的,在崔明治看来,她不配。
“我回去了。”其实早就习惯了,但是这一刻周扶疏还是有一点想哭。
“回去?你信不信不是我送你回去,秦国公府都不会有人给你开门。”
周扶疏怎么不信,背靠着崔家这样的庞然大物,崔明治叫她来,她就要来,叫她坐,她不能站,周要机好不容易能抓住这个机会,他怎么可能让周扶疏破坏了。
“那我就敲一夜的门,崔公子,我总不能轻贱我自己。”
浑浑噩噩的,出了那个小楼,周扶疏走在岔路口不知道要去哪里。
家里是把她当成物件送出的父亲,百般防备她的继母,她甚至不知道这个地方能不能叫家。
崔明治说的一点也没错,那里没有人给她开门的。
她不知道是在自己家的门外等一晚更落魄,还是夜不归宿,背上让人轻视的名声更落魄。
她甚至想要屈从于命运,回到崔明治的身边,做一辈子的替身。
其实这婚事能拖两年,何尝没有她的努力,随着姐姐离开的越来越久,崔明治对姐姐的记忆也日渐模糊,恍惚的次数也越来越多,全靠她孜孜不倦的提醒对方认错了,才遏制住这种趋势。
因为曾经也有人和她说过,她很可爱,不像任何人,值得被爱。
但是现在周扶疏走在街上,突然就冒出了一个想法。
可能这就是她的命运呢,她这样的人,也许注定一辈子活在姐姐的阴影里,做一个见不得光的劣质仿冒品。
这条路很近,一点声音就格外的明显,周扶疏的思路被一点奇怪的声响打断。
她小心翼翼的走到右边小巷的巷口,借着月光往里看。
里面有一团蠕动的东西,发出重重的喘息声,周扶疏看着那一团挣扎着站起来,慢慢变成人的形状。
那个人看起来好像很痛苦。
周扶疏想去看看,又迟疑了,自身都难以保全的人,没有多余的善心施舍给别人。
天边一点烟火炸响,照亮了小巷。
周扶疏也看到了一张泛着潮红的,有几分熟悉的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