血祭身死(2/2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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是心中的祈求得到了上天的回应,在快要痛死过去时,叶淮桑迷迷糊糊中闻到了熟悉的清香。仿佛矗立于雪山之巅的松柏,又如清晨挂着露珠的荷叶,这是师尊慕沉身上独有的气息。身上的锁链尽数消失,叶淮桑伸出手,在黑暗中胡乱地抓住了他的衣袖。
“师尊,涂山煜骗我,我不该不听你的话。”她爬过去,仿佛倦鸟归巢般贴近那片微凉的衣袖,委屈地哭出声来。“师尊,我想回家,你带我回家吧。”
回答她的,是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。
这是师尊生气时才有的叹气。叶淮桑蓦地停下哭声,缓缓松开了慕沉的衣袖。
“桑儿,你可知你这次出逃,让天虞牺牲了多少人?”慕沉的声音一如他人一般,冷清而冷情。哪怕斥责,也听不出多少愤怒的情绪在里面。
但相伴百年,叶淮桑能听出他这次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生气。
“天虞是我家,我没想‘出逃’。”叶淮桑木然地摇头:“师尊,我只是想出去看看。”
看看涂山煜口中的一年四季,看看师姐口中的人世烟火,看看师兄口中的猛兽飞禽,也看看小师妹口中那些她从未有过的新奇历险。
“事已至此,桑儿,你该做你应做之事了。”
什么是应做之事呢?叶淮桑并不懂。她甚至不知道她的离开为何让天虞有人牺牲。
涂山煜说护山结界外的山下还是天虞,那些外门弟子就住在那里,她去那并不违背师尊的旨意。
叶淮桑原本只是想跟着涂山煜出去玩一个时辰而已。
她的师尊自始至终都没有问她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。
阿煜变了,师尊也变了。
叶淮桑以为自己会像往常一样,被关“小黑屋”受罚。
可刀一样的风告诉她,这里是戮神台。
身体被锁链缠住高高吊起,悬于戮神台之上,下面是上古祭祀用的昆玉鼎,鼎内翻涌着血色,不知是沸腾的血水,还是燃烧的红焰。
叶淮桑的视力已经恢复了一些,能模模糊糊看到台下站了许多人。她能依稀分辨出这些人里有她的师尊、师兄和师姐,但看不真切。
“邪神封印已然出现裂痕,为护天下苍生,我天虞弟子绝不贪生怕死。”
叶淮桑听出了这是天虞掌门季清运的声音。他站在昆玉鼎前,讲了邪神降世的后果,讲了修行的天命,讲了许多许多。
但直到叶淮桑的眼睛都完全恢复了,也没讲到把她吊在这里的原因。掌门这些话,是说给下面的弟子们听的。为了什么呢?大约是为了传说中每千年一复生的邪神。
“无上修行,替天行道!万死不辞,护佑苍生!”
在台下众人义愤填膺的呐喊声中,她的师尊慕沉踩着祥云落到与她平齐的高度,面无表情地开口:“桑儿,你可愿救苍生?”
他手里拿的是上古神器戮神剑的碎片,泛着冷然的银光,叫叶淮桑害怕地缩了缩肩膀。“师尊,我不想死。”
这个回答显然没有叫任何人满意。
叶淮桑看到她那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师尊不悦地蹙起眉头,而下面那些她不熟悉的天虞弟子们皆用鄙夷和不满的眼神瞪她,仿佛她是罪大恶极的叛徒一般。
大师兄沈墨怀失望地摇了摇头,二师姐白楚湘神情纠结,面露不忍。小师妹南宫晴可能正被魔尊厉珩治疗眼睛,今日并未出席。
“叶淮桑,我天虞护你两百年平安顺遂,你竟还是这般自私愚蠢!”掌门季清运气得白胡子乱飞,怒不可遏。“慕沉,她名义上还是你的弟子,便由你动手吧。”
“师尊,我不想死。”叶淮桑望向慕沉那清冷绝尘的身影,此时心中仍存有一丝期待。
自她有记忆时起,便是同师尊在一起的。师尊教她言语,教她为人处世。哪怕外人告诉她师尊修的是无情道,不可能对她有师徒情谊,她也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。
“师尊,我不想死。”叶淮桑又小声重复了一遍,语气近乎哀求。“师尊,我以后会听话的,求你……”
慕沉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忍,很快归于平静。他不再看叶淮桑的眼睛,垂眸催动了手里的神剑碎片和下面的昆玉鼎。
长菱形的碎片扎进叶淮桑的后背,深深嵌入了她的骨髓。鲜血不住地滴落进鼎中,以昆玉鼎为阵眼的血祭大阵在一阵金光中轰然开启。
伴着叶淮桑无助而痛苦的呻吟,无数灵力自鼎中溢出,不断汇入戮神台下的天虞众人身上。撕裂般的痛楚自脊髓蔓延至四肢百骸,疼,实在是太疼了。
“师尊,你说过会一直保护我的,为什么?”
慕沉身上那件月白长袍,是叶淮桑亲手做的。她没有灵根,无法修行,不能离开天虞,也无法像同门那样送师尊像样的贺礼。
她只能亲手做些东西送他,一针一线,做了很久,怕有洁癖的师尊嫌弃,她做的时候小心翼翼,生怕弄坏弄脏一丁点。
现在那月白之上溅了她的血,已经不干净了。
“师尊,为什么?”
慕沉紧紧盯着自己身上的血渍,仿若大梦初醒般,身形猛地一顿。年轻的面容仿佛一瞬间老了十岁,他再次抬眸看向叶淮桑时,神情已不复先前平静。
“桑儿……”
突然而至的雷鸣闪电打断了慕沉后面的话。有了血祭大阵的灵力加持,他突破修行瓶颈,竟在雷劫中飞升了。似乎是怕伤到戮神台的人,他将天雷引出天虞,月白身影很快消失。
叶淮桑垂下头,最后一丝期许消失殆尽。
不知是神剑碎片还是阵法的作用,她生来可自愈的能力消失了。她体内的血越来越少,天虞升阶飞升的人则越来越多。
七天七夜之后,邪神有没有复活,叶淮桑并不知道。
她只知道,如今的天虞,已经和以前不同了。台下的人似乎都很高兴,连带着投向她的目光中多了那么一丝丝怜悯。
大概是她快死了,昆玉鼎中溢出的灵力已经寥寥无几,这场血祭,也该结束了。
“师姐,谢谢你的眼睛。”
南宫晴靠近时,叶淮桑废了好大力气才睁开眼。与她瞳色一样的眼睛长在了小师妹身上,叫她下意识觉得厌恶。她索性再次闭上眼,不想看叫自己难受的东西。
“师姐,我一直以为师尊待你特殊,是对你有情。如今看来,是我错了。你的确是特殊的,因为你根本算不得人。”
不是人么?原来,他们都没有把她当人看啊。
“师姐,可笑我把你当成对手这么多年,结果你竟是什么都不懂啊。”
涂山煜说她“不懂”,南宫晴也说她“不懂”。可能就是因为不懂,才落得这样的下场吧。
不远处的骚乱打断了南宫晴“贴心”的“看望”。叶淮桑听到了涂山煜的声音,还有此起彼伏的打斗声。
慕沉率天虞弟子和涂山煜带领的妖族打了起来,隐藏在暗处的厉珩趁机来到戮神台,一刀劈断锁链,接住了叶淮桑。
“阿珩,你要带她去哪?我不许你带她走。”
南宫晴拦住厉珩的空档,慕沉和涂山煜也终于意识到了戮神台这边的变故。
“小师姐是我的,不许你们碰她!”
“桑儿,师尊这次定会护你。”
吊在戮神台七天七夜无人问津,现在快死了,她反倒成了人人争抢的稀罕物。
叶淮桑靠在石柱上,冷眼看着他们三个缠斗在一起,忽然觉得好没意思。临死前,她不想看到他们,也不想死在天虞山。
于是她掉转头,一步一血地往戮神台下走去。
在一片混战中,无人在意她这个已经没有利用价值的濒死之人。
腿很快撑不住了,叶淮桑摔在长长的台阶上,仍固执地用手肘撑着往下爬。在她身后拖着一条条长长的血迹,离开天虞,成了她现在唯一想做的事。
可她太虚弱了,越来越沉重的身体叫她很难再挪动一步。恐怕到死,她也只能留在这个困了她一生的地方。
不甘心,她不甘心。
身子忽然一轻,短暂的天旋地转后,叶淮桑猛地抬头,撞进一双好看的墨蓝色眸子。她被来人抱在怀里,放在她腰间的手温暖而又温柔。
“天虞藏了千年的宝物,原来是你。”
他的神情和声音并不温柔,但在此时的叶淮桑看来,已经不重要了。
“陆镜渊。”
“你知道我?”
陆镜渊抱她腾空而起,下一刻,整座天虞山连同戮神台都化为了一片废墟。
没有人逃离。慕沉、厉珩和涂山煜他们,都被天虞这个不受待见的“外门弟子”一击杀死了。
好像这样,也没什么不好的。天虞没了,她终于能离开了。
在生命的最后一刻,叶淮桑仿佛听到陆镜渊贴到她耳侧轻轻说了句“可惜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