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 49 章 南泗之境一(2/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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手:“你身上还有伤,不必行这些虚礼。”

    谢卿礼直起身:“是。”

    扶潭真人仔细看了看他的脸色,不同于前几日的苍白,如今的他好像好了许多。

    他心下倒是有些疑虑,明明伤的那般重,为何这么快便好的七七八八,他不认为那极为烧钱的阵法可以有这般强大的功效。

    可谢卿礼这些天肉眼可见的愈伤速度是他们有目共睹的。

    难道说,渡劫修士的自愈能力便是这般?

    扶潭真人没见过渡劫,修真界也很久没出过渡劫,谁也不知道步入渡劫后是怎样的状态。

    他只能用这些话去说服自己。

    他放轻声音:“阿礼,身子可还好?”

    谢卿礼颔首:“很好,劳烦师父忧心。”

    依旧还是他那个听话的小徒弟。

    扶潭真人与四周的长老们对视一眼,有些话他这个当师父的问不出来,便只能靠别人去问。

    坐在扶潭真人左边的长老元擎率先开口:“你应当也知道我们传你来是为何,那我也不绕弯子了,你是南域谢家的少主?”

    “是。”

    元擎沉默了一瞬。

    屋内的气压低沉。

    南域谢家这些年沉寂,没想到竟然灭了门。

    “南域谢家因何被灭门?”

    谢卿礼抬了头,目光直视元擎:“因为我。”

    元擎和扶潭真人齐齐皱眉:“那人要你到底是作甚?”

    “因为我父亲是裴归舟。”

    鸦雀无声,没有一人说话。

    这场寂静持续了许久,直到扶潭真人站起身。

    他努力了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:“你说,你的父亲是裴归舟?”

    “是。”

    裴归舟,裴家上一任家主,十七年前的天下第一剑修。

    他十三岁便扬名仙门,在群英会上一战成名,一百岁入大乘后期,离渡劫只差一小步,是当时修真界唯一有希望入渡劫的人。

    天赋虽然不如裴家老祖裴凌,但在近几千年来的修真界中,他是天赋最高的一人,是唯一有机会突破“继裴凌后,修真界再无渡劫修士”魔咒的人。

    可这样一个天赋异禀骄傲恣意的天下第一剑修,在十七年前却无故而亡。

    他死后的第三年,休宁城裴家灭门。

    “裴归舟成婚了?”

    从未有人听说过裴归舟成婚了。

    谢卿礼点头:“是,彼时裴家被人盯上,父亲为了保护阿娘并未告知外界已经成婚的事情。”

    扶潭真人问:“你父亲因何而死?”

    谢卿礼回:“他死在生死境,为护怀着孕的阿娘。”

    生死境。

    无一人敢说话。

    众人心里的情绪不能用惊诧来说,已经是惊骇的地步。

    一位长老抖着声音问:“这世间真有生死境?”

    生死境,可窥天命。

    这不过是个传说,这么多年了,便是裴凌都没有去过生死境,为何裴归舟会去?

    “有。”谢卿礼神色很平淡:“这世间有生死境,我父亲便是死在那里。”

    一个彼时的天下第一死在了生死境。

    扶潭真人:“你可知生死境在何处?”

    谢卿礼摇头:“不知。”

    “为何因为你父亲便要灭了谢家?”

    谢卿礼沉默了很久,少年垂着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。

    扶潭真人放缓语气:“若不想说的话也可以不说,我们不会逼——”

    “我父亲在生死境窥见了些天命,又得了些东西,大抵可以决定这整个修真界的存亡吧,他也因此遭到杀害,死前将所有的修为渡给我娘,我娘又渡给了我,那东西也随着修为来到了我体内,那人想要它。”

    他实在太过冷静,好像这整个修真界的存亡是一日三餐吃什么这种小事一般。

    这话或许旁人说来会显得虚假,有什么东西是可以决定整个修真界的存亡?

    可偏偏是谢卿礼。

    十七岁的渡劫修士。

    裴家家主裴归舟和谢家大小姐谢鸢的孩子。

    裴家、谢家、柴家三大家族以灭门为代价也要保护的人。

    “柴家又是因何灭门?()”

    倘若裴家和谢家是为了保他,可柴家呢?

    天玄城柴家习刀,也不算大门派,举宗上下不过两千人,与谢家和裴家两家关系都一般,为何会因此遭到灭门?

    无人注意少年的眼底晦暗闪过。

    垂下的衣袖掩住了他紧握的拳,只有他自己能听到自己的骨节被捏的噼啪作响。

    扶潭真人:“阿礼??[()]?『来[]%看最新章节%完整章节』()”

    谢卿礼很快回:“那人是柴家的人。”

    他抬起眼望向扶潭真人,冷着声音道:“他是柴家的人,他想做的事情我不知是什么,总之不是什么好事,当年他带着浮煞门去灭裴家之时,柴家家主知道了这件事,带着所有兵力去支援裴家,总之……最后也灭了门。”

    扶潭真人惊愕:“你说……他是柴家的人,但是他灭了自己的家族?”

    “是,世人传裴家和柴家是被魔修灭门,并不属实,乃那人所为。”

    突然接受太多信息,众人的大脑在嗡嗡作响。

    三大家族在短短两年内先后灭门,竟然都是因为眼前这个只有十七岁的少年。

    谢卿礼又开了口:“他不会放过我身边的人,这些年我一个人都留不住,他已经盯上了玄渺剑宗,若长老们忧心,我可以离开——”

    “你别说话。”

    一人打断了他的话。

    是御兽司的长老陈秉正。

    他还坐在椅中,仰首安静看着谢卿礼。

    他长得很严肃,不笑的时候有些吓人。

    “谢卿礼,我只问你一句话,你对玄渺剑宗有坏心吗?”

    其实这话很傻,哪有人会当着这么多玄渺剑宗的长老们面前承认自己有所图谋?

    可谢卿礼微抿唇瓣,腰杆依旧挺得笔直。

    “没有。”他否认,声线坚定:“我不会害玄渺剑宗。”

    他不会害他们,因为云念会讨厌他。

    “我是玄渺剑宗的弟子,便会与玄渺剑宗共存亡,不会害你们一人。”

    因为云念喜欢这里,所以他会保护这里。

    他再一次肯定:“长老,师父,我不会害你们。”

    在一群一二百岁的长老们面前,他实在太过稚嫩,连他们的零头都没活到,但却是在场所有人中修为最高的一人。

    也是经历事情最多的一人。

    尚未出生时父亲去世,两岁时裴家灭门,四岁时谢家灭门,此后被囚禁几年碎了道心。

    陈秉正忽然便笑了,两撇胡子横飞显得有些喜态:“你修杀戮道又如何,只要你对玄渺剑宗没有坏心,只要你还是玄渺剑宗的弟子,宗内会永远护你。”

    他站起身,上前几步拍了拍比他高上半头的少年。

    陈秉正感慨道:“臭小子个头还挺高,你们这些少年郎最是心高

    ()    气傲,不拿自己的命当回事,你知不知前几天那雷劫让我缓了好几天?”

    他身后的一位长老附和:“我现在这胸口还疼呢,扶潭你得负责,我可是为了救你这弟子。”

    “对啊,还有我,这一战我得缓半年。”

    “扶潭,这你不得把你珍藏多年的灵丹拿出来给大家分了。”

    众人你来我往附和着,原先压抑的气氛骤然间消散。

    谢卿礼垂了垂头,原先紧握的手松开,手指蜷了蜷。

    他不太适应这种热闹场面,尤其对着一群根本不熟的人。

    可目光却在无意间与一直没说话的人对上。

    扶潭真人依旧是那副模样,看着严厉,实际上只是色厉内荏。

    他看向谢卿礼的目光很复杂。

    莫名与云念很像。

    那是心疼,悲伤,惊诧,唯独没有害怕和厌恶。

    他无视身边人的取笑嬉闹,抬手揉了揉谢卿礼的乌发。

    “他算什么东西,敢动我扶潭的弟子,还一动就是几个,从霄的仇我还没找他报呢,现在还打我小弟子的主意,为师必要扒了他的皮。”

    扶潭真人又拍了拍谢卿礼的肩:“乖孩子,受苦了,玄渺剑宗永远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弟子,也不可能因为畏惧他们便将你赶出去,只要你是玄渺剑宗的弟子,师父会拿命去护你,便是要死,也是师父死在你前面。”

    “阿礼,谢家、裴家、柴家的仇已经不仅仅是你自己的仇恨了,事关整个修真界,你和念念只管去查,玄渺剑宗会永远站在你身后,别怕,也不要有顾虑。”

    谢卿礼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。

    如今的天气昼夜温差很大,白天还能穿的衣服晚上便能感觉到冷意。

    他仰头望着虚空,今晚的星星很亮,漫天都是繁星,璀璨耀眼。

    他以为玄渺剑宗会赶他,他总是将人性想的肮脏又邪恶,仿佛不是利己的事情便不会有人去做,为他人牺牲不求回报这种事情只存在话本中。

    可却忽略了,这世间不是所有人都是那人,也不是所有门派都是浮煞门。

    三大家族为了护他而灭门,不求他的回报,那些人死前甚至让他躲起来不要去为他们报仇,平平淡淡过完这一生。

    云念、苏楹在琴溪山庄救他也不求他的回报,只是因为他是她们的师弟。

    扶潭真人和玄渺剑宗护他同样如此,因为那些事情错不在他,因为他是玄渺剑宗的弟子。

    “师弟。”

    有人在喊他。

    谢卿礼循声望去,远处的阴影里一人走出,月光逐渐扫在她身上。

    她换回了青衫,外头还罩了一件同色系的披风,乌发仅用玉簪松松簪起。

    她的臂弯间还带了个披风,瞧着像是男子的款式。

    她走近了,正好一阵寒风吹过,卷起他额前的碎发,也吹来她的清香。

    有些冷。

    云念皱了皱眉,瞧见他单薄

    的衣衫后忍不住嘟嘟囔囔:“苏师姐跟我说你还在师父这里,我一看外面降温了,想着你也没加厚衣服,果然,冷了都不知道添个披风啊,我不是在你的乾坤袋中放了好几件吗。”

    她踮起脚尖,谢卿礼顺从弯下身。

    少女自身前环抱住他,双臂绕过他的脖颈将披风自后罩在他身上,专心给他系着领带。

    他们的距离太近,近到他可以瞧清楚她脸上细小的绒毛,浓密扑闪的长睫,晶莹剔透的肌肤和饱满的红唇。

    她的气息如风如影,顺着鼻息涌入心尖。

    他忽然笑了:“师姐。”

    云念系好系带抬眼看他:“嗯?”

    “我是不是很傻?”

    云念有些冷,“什么?”

    少年还弯着腰问:“我是不是很傻啊,总觉得自己是个灾星,厄运缠身,会给别人带来不幸。”

    “呸呸呸!”云念不满:“你是什么灾星啊,十七岁就渡劫的灾星?长得这么好看的灾星?”

    她的食指点着他的额头往后推:“如果这样的话,拜托那位天道大老爷让我也灾成这样吧,我已经十八了,那就让我十九岁迈入渡劫!至于容貌嘛……”

    她说到这里抱胸,柳眉微拧沉思道:“我长得也挺漂亮的,我还挺满意这张脸的,那就……让我灾到永远吃不胖,熬夜不长痘,法令纹黑眼圈都退退退!”

    月光下的少女眉飞色舞,生动活泼。

    谢卿礼望着她,唇角的笑意越来越深,连那股夜风吹在身上也不是很冷了。

    他喊了句:“我有礼物要给师姐,师姐愿意陪我去取吗?”

    “礼物?”云念的眼眸忽然一亮:“什么礼物?”

    谢卿礼故作玄虚:“师姐等会儿就知道了,就在雁平川。”

    “那快去啊!”

    她拽着他的衣袖急匆匆离开。

    ***

    云念坐在高台上,双腿悬空在栏杆外,晚风一阵阵吹着,但她穿了件披风,加上有御火符加持浑身暖洋洋的并未觉得冷。

    她捧着壶酒小口喝着,这是雁平川的特色——梨花酿。

    她馋了许久,刚从琴溪山庄出来就跑去买了酒。

    谢卿礼一直没回来,她坐在这里几乎喝了小半瓶酒。

    身后传来脚步声,云念回身去看。

    “你去了哪里啊,怎么去了这么久?”

    少年披着剑白色披风,闻言将小桌搬在云念身边。

    桌上在下一瞬摆满了各式各样的……吃食。

    “你去买吃的了?”

    谢卿礼道:“都是雁平川的特色,方才去取礼物时掌柜告诉我的。”

    云念仰着头颇为期待:“你要给我的是什么礼物啊?”

    她坐着,他站着,这个距离衬得她的眼睛格外大,透亮的眸中全是他,只有他。

    在云念的注视下,少年抬手解开了她束发的玉簪。

    满头青丝披散而

    下,裹着些清淡的桃花香。

    “解我头发作甚?”

    谢卿礼按住她:“师姐别动。”

    少年修长的手穿梭在如墨的乌发中,以指为梳顺着她的头发。

    云念的头发生的好,乌黑顺滑,发尾因为长期盘发有些微卷。

    谢卿礼取出方才那掌柜送他的束发的发饰,学着自己先前看的册子小心为她挽出两个发髻,将一缕缕乌发绕上去。

    他记得这是云念之前最喜欢盘的发髻。

    满头青丝在少年的手中渐成模样,他将固定的发饰都夹上去,随后取出一方木盒。

    云念也回头看过去。

    少年打开了木盒,赫然是两朵并对的绒花。

    花瓣薄如蝉翼,在晚风中微微震动,银白的光泽在月光下更显清透。

    “这是……我之前丢在翠竹渡的那两朵绒花?不,不对,我那就是市面上随便买的,你这个比我之前那个精致贵重太多……”

    好看许多。

    虽然模样一样,但她之前的那对绒花只是普通的银料,只有在她走动时候才会震动,一阵风是绝对吹不动的。

    而少年手中的绒花花瓣薄如蝉翼,轻微的一阵风便能令其摇晃。

    这得是什么银料才能做出这般效果?

    云念下意识拒绝:“不行……这太贵重了。”

    “师姐值得最好的。”

    少年却不容她推拒,取出两朵绒花一左一右别在了她的发间。

    云念的身前是灯火通明的雁平川,身后是笔挺高大的少年郎。

    两朵绒花在脑后安静别着,随着阵阵夜风摇曳。

    少年坐在了她身边,随她一起望向下方的烟火人间。

    云念摸了摸脑后的绒花,明明是冰凉的银饰,可指腹触碰到时好像被烫了一下。

    身旁的少年在此刻忽然开口:“师姐,我的灵丝绳断了,我想再要一根。”

    云念的脸有些红,弯起眼眸道:“没问题!”

    他侧首看着她,两双眼睛对视,他清楚看到她的双颊绯红。

    他问:“师姐,梨花酿好喝吗?”

    云念超大声:“好喝!”

    她颇为大方地将自己的酒递过去:“分你一口。”

    少年有些想笑:“我酒量不行,一杯就醉。”

    云念的脸越来越红,还拍着胸脯保证:“你放心,你醉了我会把你拖回去,绝不会把你扔在大马路上不管的!”

    她已经有些醉了。

    那股酒劲在缓缓吞噬她的意识。

    他接过她的酒壶,拔开塞子仰头灌了口。

    酒很烈,入口都是甘甜,后调又有些苦涩辛辣,他很少吃这种东西。

    她凑过来:“好喝吗?”

    谢卿礼的心跳很快,也不知是因为酒精还是因为什么。

    总之心跳如雷贯耳。

    她离他太近,几乎靠在了他的怀里,脑后的两朵绒花随风摇曳。

    他没回答她的话。

    他说了另外一句。

    “师姐。”

    “嗯?”

    “我好像醉了。”

    在这一刻,一颗心万劫不复。

    他又道:“我真的醉了,师姐。”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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