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 46 章(2/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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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钟良很久没和自己的阿爹说话了,因为他病得很严重,经常神志不清,连话都说不利索,今天听见他开口说话,喜极而泣。

    “阿爹。”钟良三十多岁了,还哭得跟个小孩子似的。

    他容貌丑陋,哭起来牵扯着扭曲的五官更恐怖了,身为父亲的钟良阿爹哪里会嫌弃自己的儿子,颤着瘦骨嶙峋的手抚过他的脸。

    “哭什么呢。”老人笑了,“都多大个人了。”

    钟良粗鲁地抹掉眼泪。

    他又笑着说:“对啊,阿爹身体变好了,我哭什么呢,等过几天,我带阿爹出去逛逛。”

    老人应道:“好、好。”

    钟良牵住他的手:“阿爹,村子里的花也开了,很好看。”

    钟良阿娘也趴到床边跟钟良阿爹说话,抛开人在一个月后就会死,这一幕还算和谐美满的。

    贺岁安坐在离小木屋不远的地方,能看到他们,也能听到他们说话,心弦被轻轻地拨动了一下。

    祁不砚无法共情他们的感情,也看不明白他们的感情。

    他低头喂蛊吃东西。

    蛊窸窸窣窣地吃着东西。

    *

    红叶村村民为了庆祝钟良阿爹的“病情好转”,决定举行祭祀之礼,贺岁安不是红叶村的人,不好留在村子里,便到村口。

    晌午的太阳烈,她和祁不砚待在一棵大树底下。

    登云山山下停了好几辆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用的马车,贺岁安看着有点眼熟,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,直到看到了段二公子。

    段二夫人今天还是一袭紫衣,臂挽披帛,长发盘起,斜插着一支银簪,娥眉秀美,略施粉黛,腮凝新荔般,气质端庄温婉。

    青州大美人名不虚传。

    她搀扶着段二公子从山上下来,身后跟着段家下人,看样子应该是刚在玄妙观里祭拜完。

    段二公子走着走着,忽然发起了疯,说要折回玄妙观。

    她低声劝了他几句。

    可段二公子疯狂地摇头,坚持要折回玄妙观,令贺岁安想起了青州百

    姓说过的闲话,段二公子想到玄妙观出家想到疯了。

    “玄妙观,你滚!快滚!”段二公子语无伦次。

    “啪”地一声。

    他被一巴掌打偏了脸。

    段二夫人一脸柔和的长相,却断然给了段二公子一巴掌,表面很冷静,打人的那只手却微不可察地颤抖:“夫君,跟我回去。”

    听到这句话,贺岁安感觉他们并不是约好来玄妙观祭拜,更像是段二公子偷偷来玄妙观,段二夫人得知后过来抓人回去的。

    段府下人纷纷低下头。

    他们不敢多看。

    段二公子捂住被打的半张脸,不安垂下脑袋,噤声了,又咬自己的手指,不断往山上看。

    那一巴掌打得太突然了,贺岁安还在看着段二公子的脸。祁不砚难得掀起眼,望向他们,他望向的其实是他们身后的三善真人。

    三善真人竟亲自下山送人。

    毫无疑问的,三善真人亲自下山送的是段二夫妻,这对来玄妙观祭拜的香客来说是莫大的荣幸。

    段二公子被段二夫人扯到身后,她冷淡向三善真人福了福身:“怎敢劳烦三善真人相送。”

    三善真人淡淡地一笑。

    他过去一步。

    段二夫人带着段二公子后退一步:“三善真人可是有事?”

    三善真人对她带戒备的态度视而不见:“段二夫人,这是贫道送给段二公子的驱邪符,当是段二公子一直信奉玄妙观之礼。”

    “谢过三善真人的好意,但不用了,三善真人还是自己留着用吧。”段二夫人语气不善道。

    段二公子想伸手过去接下。

    段二夫人拍掉他的手。

    这一拍直接把段二公子整只手都拍红了,他忙缩回手。牵扯到玄妙观的事,段二夫人会表现得极为强硬,段府下人也是知道的。

    段府下人不明白段二夫人为何如此,她对府中下人都是和颜悦色的,偏偏对玄妙观里德高望重的三善真人没什么好脸色。

    三善真人那无懈可击的表情总算是有点变化了。

    他收回伸到半空中的驱邪符,如慈悲的佛道:“是贫道自以为是了,还请段二夫人莫怪。”

    段二夫人垂在身侧的手握成拳,眼底闪过一丝怨恨。

    她这次没有还礼。

    玄妙观道士见段二夫人这样对三善真人也没出言呵斥,显然是在下山前被三善真人嘱咐过。

    贺岁安就坐在红叶村村口的一棵大树底下,由于角度问题,他们若不留意,很难看见她和祁不砚。

    她托腮思考。

    青州百姓都拿玄妙观,以及玄妙观的道士当神佛供起来,对三善真人就更不用说了,毕竟他们对玄妙观的敬重全来自三善真人。

    在贺岁安印象中,只有谢温峤对发生在三善真人身上的事把握有度,能保持充足的理智。

    其他青州百姓则是无条件偏袒、相信三善真人。

    段二

    夫人却不然。

    她对三善真人的态度,在一众青州百姓里显得很罕见。

    可不应该啊。

    就算段二夫人在十年前没得过瘟疫、没承过三善真人的恩,她对一个几乎是人人信奉的三善真人也不应该会露出不屑的情绪。

    出现这种情况的唯一可能是,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事。一个玄妙观的老道士,一个段府二夫人,他们之间能发生什么事?

    贺岁安想不通。

    她感觉自己的脑袋要炸了。

    虽然贺岁安有时面对一些事会表现得迟钝,但是她也不傻,这几天来能隐隐察觉到祁不砚想要对付的是玄妙观的三善真人。

    祁不砚想杀人都是直接杀的,既然他不动手杀三善真人,说明他想做的事不是杀三善真人。

    那祁不砚的目的是什么呢?

    所以贺岁安一遇到有关三善真人的事便会忍不住思考。

    祁不砚指尖压上贺岁安拧着的眉头,斑驳的树影落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:“你在想什么?”

    贺岁安思考时会习惯皱眉。

    他抚平了她的眉头。

    “是关于三善真人的?”祁不砚无害地笑,猜测道,“你为何要想他的事呢。你猜到了?猜到,我所做的事是为了对付他。”

    贺岁安拉下他的手:“他是不是对你做了些什么事?”

    祁不砚笑得肩头微动。

    “为什么你的第一反应会是他对我做了些什么事,而不是我纯粹地想害他,或者是我想杀他了呢。”他没有抽回被她拉下的手。

    “我相信你啊。”贺岁安一字一顿道,“因为我相信你。”

    祁不砚微顿。

    他像是觉得这个答案非常奇怪:“你相信我……”

    “嗯,我相信你。”贺岁安的眼神不躲不闪,是看着祁不砚双眼说出这句话的,手指还无意识地捏了下他还在她掌心里的手。

    似是被贺岁安注视着他的眼神取悦到了,祁不砚没再管刚才的问题,反握住她的手,轻柔地把玩着,有点,舍不得放开。

    在他们说话之时,段二公子、段二夫人已经离开登云山了。

    三善真人回山上了。

    由始至终,他们都没被其他人发现,贺岁安又和祁不砚在树底下待了一会儿,她感到口渴,想叫他陪自己一起去找水喝。

    一转头,见祁不砚闭着眼,像是睡着了,便没叫醒他。

    她记忆力还算好,以往走过一遍的路就能记住,红叶村附近的地形复杂,需走上两遍才能记住。

    住在红叶村这两天来,贺岁安能待在树屋便不会乱走,但也不是整天整夜待在树屋,偶尔会跟祁不砚出到红叶村外边逛逛。

    所以贺岁安知道红叶村村口的斜对面有一条河。

    温泉河是用来沐浴的。

    而这条清水河是供红叶村村民平常饮用的,贺岁安可以去那里取水喝,她想让祁不砚睡个好觉,轻手轻脚起来,往河的

    方向去。

    一走近河,淙淙的流水声不断,贺岁安走过去。

    她蹲在岸边,用双手捧起一些水往口里送,喝完几口水,又洗了一把脸,想精神精神。

    河流周围生长着不少树,贺岁安踮起脚折下一块大叶子,交叉叠了叠,然后装水进去,等祁不砚睡醒了,兴许也会想喝水。

    装好水,她原路返回。

    走了几步,贺岁安蓦地听见有人在叫她,陌生的声音。

    贺岁安下意识回头看一眼。

    只见那人站在河边的一颗大石头旁,对方生得很高,容貌出挑,乍一看,看不出实际年纪,身穿靛青色长裙,额间缀着银饰。

    是苗疆天水寨人的打扮,因为此人的手腕上也戴着七个蝴蝶铃铛银链,只有苗疆的天水寨人才会戴的七个蝴蝶铃铛银链。

    那人开口了:“小姑娘,你可不可以过来帮帮我。”

    声音很低,偏中性。

    贺岁安没有选择立刻过去:“你,怎么了?”

    那人露出被石头砸伤了的脚踝,也戴有七个蝴蝶铃铛银链:“我受伤了,你能不能过来扶我到有人的地方,我一个人走不动。”

    说罢,那人抬起头,一张脸化了很厚重的妆容,但无疑是精致的美人。贺岁安离得有点远,只能隐约看到对方的面部轮廓。

    也就看不见他说话时,脖颈处明显滑动的喉结。

    边以忱看着她。

    贺岁安看不到的大石头另一侧,躺了几具血淋淋的尸体。

    而边以忱别在身后的左手拿着一把捡来的、弯弯的镰刀,上面正往下缓慢滴着血,滴答滴答,渐渐染红他踩在脚底下的碎石头。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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