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6章 歌(2/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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#34;很简单,如果选择回到人间,他仍拥有一切;但假如选择深渊,他将一无所有……除了无尽的痛苦。#34;


“到那时,他将失去亲人,失去朋友,失去子民的敬爱,失去信徒的仰慕,魔族会恨他,人族也会恨他。从此没有前路也没有归途,他的灵魂坠入比深渊更深的地狱。#34;


“那绝不是人能承受的痛苦。”


“说到底,人的意志太过脆弱了,所以才要向神祈求……可神子已经失去了神。”


#34;如今这个王国,不会有任何一种力量成为他的支撑。他只能沉下去,像溺水一样,最初还能挣扎,但等到气力耗尽,绝望就会吞没他。#34;


#34;除非……#34;


供奉长老:“除非?”


先知缓缓地笑了起来。


“除非他不是人,是神。”“可是这世上,哪里有神呢?”


第五天的时候,肉.体的痛苦最为强烈。


饥饿,干渴,寒冷,虚弱,思虑,悲痛,愧疚,绝望……当这些全部超过了人类能承受的界限之后,兰缪尔生病了。


先是断断续续的低烧,到了下午已经发展成高热。


他开始呓语,不停地摇着头说胡话,双手偶尔会拼命地抓握,却只能握住冰冷的雪粒,很快就融化成冰水。


第六天,兰缪尔已经无法保持坐姿,而是静静地软倒在山崖上。时而清醒,时而陷入半昏迷之中。


他仍然找不到答案,哪


怕已经走到了濒死之际。风雪不肯停,寒冷地吹了整整一夜,延续至次日清晨。


第七天了。


神子侧卧在山崖上,浑身上下都是白色,因为冰冷的雪压着他。


兰缪尔已经不觉得冷了。


绝食五日,抱病两天,纵使有法力支持,他也已经只剩一口气。


他感觉不到饥渴,感觉不到难受,也感觉不到自己的四肢,只是迷蒙地在雪地里半睡半醒,呼吸渐渐变得缓而弱。


他最终还是没有找到救赎之道。但好在,长久的地折磨着他的负罪感与疲惫感,也终于随着意识一起变淡了。


雪越下越大,片片白雪将王国最美丽的少年无声地掩埋。


兰缪尔闭着双眼,睫毛乖巧地垂拢,他的意识迷离,青白的唇角甚至出现了一点解脱的笑意。濒死的幻梦一场又一场上演。钟声敲响,圣曲回荡,鲜花与泉水在地表欢聚,一切光明灿烂。最后,四周归于一汪黑暗的湖水。温暖又安宁,像是婴儿回归了母胎的怀抱。他觉得……好舒服……


兰缪尔的唇间静悄悄地泻出一口白雾,他的头颅低垂得更深。发青僵冷的指尖,缓慢地松开了.…


幻梦中响起了歌声。


他听见有谁在唱歌。沙哑,嘹亮,带着古老而悲壮的韵律。那是从未听过的曲调,搅乱了黑暗而安详的湖水,惊醒了下沉的意识。


山崖旁,兰缪尔吃力地将眼眸睁开一条缝。身上的雪好重。


突然,神子急促地吸了口气,眼中竟然有了一点碎光。这歌声……不是幻觉,这歌声!


电光石火间,神智被压回这具濒死的躯体,兰缪尔竭尽全力地挣扎,厚重的积雪压着他的胸口,他从喉咙中发出微弱的气流声!


冻僵的手脚抽搐着动了起来,身上的积雪哗然裂开,扑通通落地。


#34;咳咳!#34;


兰缪尔伏在山崖上呛咳,拼命地往前爬了一点。


歌声从结界的下方传来。近了,更近了,那是他永难忘怀的嗓音。


兰缪尔不敢置信地听着,他在肮脏的雪水里匍匐,几乎是靠双手爬到了那片结界前,十指紧贴在法阵上??


他再次看到了深渊里的结界崖。


有个魔族少年沙哑地唱


着歌,孤身走上了这片贫瘠的山崖。


昏耀踩着没过小腿的积雪,走到了山崖之顶。


他似乎比之前更加落魄了,身上的黑鳞几乎没有一处完好的,新伤叠着旧伤;他也更加消瘦,褴褛的衣衫下,肋骨都隐约凸显出来。


他的怀中抱着一个小小的头骨,像是抱着世上最后的珍宝。


霎时间,兰缪尔的嘴唇剧烈地哆嗦起来!


他的四肢变得轻飘飘的,他的心仿佛被彗星撞击,他的大脑像是听取了神谕那样澄明。他本以为自己的泪水早已干枯,此时却夺眶而出。


他以为,那个小魔王已经死了……


是怎么活下来的啊。


在那样的深渊里。


昏耀在风雪中抬起头,乱发下是一双暗红色的眼眸,深处烧着固执不肯熄灭的仇恨之火。


那恨意化作的火焰,好像从魔王的瞳孔中烧了出来。烧穿了大雪,烧穿了结界,化作火星落到了神子的眼底。


顷刻间,原本的那片死灰猛地烧起来,比往昔十五年的任何时候都更加明亮。


他们共享着同一捧火。


??#34;如果我能不死……你也活下去…怎么样?#34;#34;到了有阳光的地方……#34;


兰缪尔闭着眼仰头,忽然惨笑出声,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落。


全新的力量注入了这具被反复摔碎过的空壳,他咬牙抓起身边的雪,往自己的口中塞去,拼命吞咽冰冷的雪水,滋润着焦渴的咽喉。


连魔王都没有死,他怎么能就这样放弃……!他要活下去,活到魔王征服深渊,打开结界,来到人间复仇的那一日。


天地雪白,万籁俱寂。


结界分隔了空旷的大地,也分隔了本应近在咫尺的神子与魔王。


而直到很久很久之后,兰缪尔才会从昏耀口中详细地听到当年的旧事。


他会知道,那一年的小魔王,没有祭司,没有护卫,失去部落,被亲人背叛。一次次重伤,身躯反复残损。


明明生而为王,却在断角之后,不再有哪怕一个真正爱戴他的族人;面对的只有在利益的角逐下,想要杀死他或奴役他的部落首领们。


他会知道,原来那个冬天,隔着


一道结界??他们在各自的大地上举世皆敌,只有彼此是唯一的执念。


哪怕当时,这份执念还与爱无关。


第七天的午后,雪停了。


驻扎在结界崖旁边看守的神职们,向王都的布雷特神殿报告,神子兰缪尔自结界崖返回,身体虚弱不堪,正在接受医师的救治。


先知长老立刻动身前往结界崖,到了地方,他再次询问当时的看守,神子是否主动归来。


看守给出了肯定的回答,称当时神子强撑着走到哨楼下就晕过去了,万幸救治还算及时,现在人刚清醒。


先知长老于是进去看望。


金发神子靠在枕头上,正出神地瞧着窗外的太阳,哼着一首陌生的调子,眸色温润而平和。听到开门声,兰缪尔就转过头来。他笑了一下,说:“啊,先知长老。”


先知说:“神子,看来您已经想通了?”


“是的,我决定回到神殿与王城。”兰缪尔温声回答。#34;从今往后,我将作为神子,作为圣君……为光明神母与我的子民奉献终生。#34;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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