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 37 章 特殊(1/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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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姬恂忽然醒了。</p>

    天似乎暗了,烛火满室。</p>

    床幔被窗户缝隙拂来的风吹得轻缓飞舞，楚召淮拥着被子蜷缩他怀中，因睡姿不好锁链已将雪白的腕子磨出一圈红痕。</p>

    ……以及面颊上的一点痣。</p>

    姬恂怔然瞧着,恍惚中这点痣和梦中大雪纷纷扬扬相重合，魔怔般缓缓伸手触碰那颗痣。</p>

    可还未靠近，一道声音似乎从天边传来。</p>

    “姬恂,回去。”</p>

    姬恂霍然抬头。</p>

    血海尸山,雷光轰隆隆撕破天似的朝地面砸下，震得天地都在颤。</p>

    少年将军纵马而来,喘息声和震耳欲聋的雷声交织,雷光将姬恂满是水痕的脸照得煞白一片。</p>

    “皇兄！”</p>

    遍地尸身，宁王浑身是血，沉声道：“你来做什么？不是让你等援军吗？”</p>

    “援军将至，重山已去迎。”姬恂十六岁生辰还未过,面容稚嫩却已有未来运筹帷幄的雏形，拔出缠金刀悍然劈开面前敌军。</p>

    宁王蹙眉：“姬恂,回去！”</p>

    姬恂不愿，充耳不闻握着剑就要冲上去。</p>

    宁王厉声道：“周无殃,拦住他,将人送回大营，莫要出来捣乱！”</p>

    周患领命上前,一把将姬恂抱到马上。</p>

    “小殿下,请随属下回营帐。”</p>

    姬恂怒道：“我已不是孩子了！”</p>

    宁王道：“带走！”</p>

    周患称是，驾马带人就走。</p>

    姬恂挣扎道：“皇兄——！”</p>

    周患惟宁王的命令是从，充耳不闻将人带回营帐。</p>

    晋凌接壤敌国，数十年来备受侵袭，这场战役是敌军最后背水一战的反扑。</p>

    姬恂已不记得那场仗是如何赢得了,也不记得之后情形如何，只知晓雷光阵阵，援军还未至，晋凌军几乎全军覆没。</p>

    直到即将破晓，有人在他耳畔说：“援军到了。”</p>

    大雨滂沱，姬恂浑浑噩噩踉跄着在尸山中翻找，周患头上全是狰狞的血，脸色煞白拽着他的小臂：“小殿下，您身上还有伤……已有人去寻王爷了。”</p>

    电闪雷鸣，姬恂拂开他的手，轻甲已被刀刃砍得破烂挂在肩上，双手发抖着翻看地上的尸身一具具去辨认面容。</p>

    刀剑无眼，战场将士的尸身面容或遍布刀伤死无全尸，或满脸是血死不瞑目。</p>

    大雨倾盆而下，浇湿姬恂单薄衣衫，秋雨的寒意彻骨往体内钻，他怀着最后一丝期望，跪在血泊中一一分辨面容。</p>

    战场尸身太多，姬恂不记得自己翻了多少具尸身，趁着雷光辨认每一具狰狞的面容。</p>

    到最后，他好似神智恍惚，只觉得遍地尸身都长着同一张面容。</p>

    每一个都是他要寻的兄长。</p>

    可每一个都不是。</p>

    直到天边破晓，殷重山的声音在不远处传来。</p>

    “殿下！”</p>

    姬恂浑浑噩噩抬头望去。</p>

    昏暗光芒中，殷重山跪在血泊中，喃喃道：“王爷……”</p>

    姬恂几乎是呆呆愣愣地爬过去，浑身发抖跪在那注视着躺着的人。</p>

    他注视已没了气息的人半晌，忽然说：“他不是皇兄……”</p>

    殷重山愣住了：“小殿下？”</p>

    “他不是皇兄。”姬恂面色煞白，撑着手茫然往后退，好像地面穿着兄长铠甲的男人是索命的鬼。</p>

    周患扶住他的肩，低声道：“小殿下……”</p>

    姬恂浑身一抖，近乎乞求地反手抓住周患，喃喃道：“他才不是皇兄！你们看他的脸……”</p>

    话音戛然而止。</p>

    姬恂怔怔注视着那句尸身脖子上挂着的狼牙，身体逐渐开始发抖。</p>

    大雨还在下着，羽睫轻眨缓缓滑落的不知是雨还是泪。</p>

    半晌，姬恂俯下身，突然放声而哭。</p>

    轰隆隆——</p>

    雷声悍然劈下，好像直直落在姬恂后背，剧烈的痛苦顺着脊椎遍布全身。</p>

    姬恂高大的身躯坐在床榻上，眸瞳黑沉沉注视着虚空，痛至骨髓的疼也只是让他身躯微微摇晃，被锁链困住的手腕青筋暴起。</p>

    无数黑影围绕在他周身。</p>

    分不清深陷幻觉的是挥刀朝他砍来的敌军，还是伸手朝他探来的宁王，每个人好像都长着同一张脸，扭曲变幻，好似云雾。</p>

    “殿下。”黑影如同雾气似的跪在他面前，殷重山的声音传来，“军医已验了，王爷浑身伤势并不致命，惟独从后心的那道刀伤……看尺寸，是我军独有。”</p>

    明明打完这场仗就能有短暂的平和，明明援兵已至……</p>

    宁王却死在自己人的刀下。</p>

    死在破晓前。</p>

    轰。</p>

    姬恂猛地按住额头，近乎森戾地对着虚空低喝道：“滚开！”</p>

    楚召淮守了一下午，疲倦小憩片刻便被姬恂的声音惊醒。</p>

    “王爷？”</p>

    姬恂浑身紧绷，脖颈处暴起青筋，蔓延出狰狞的好似枯枝似的红晕，右手处的锁链因发着抖而不住叮当作响。</p>

    听到熟悉的声音，姬恂倏地侧眸看来。</p>

    他披头散发，玄衣宽袍好似厉鬼，眸瞳甚至泛着猩红，凶悍而森然。</p>

    楚召淮一惊，挣扎着爬起来往后缩了缩：“你、你还好吗？”</p>

    姬恂不知有没有认出楚召淮，眸瞳扩散几乎满溢整个眼珠，显得比白日还要鬼气森森，他满身令人惊惧的杀意，偏偏不知为何又低低笑了出来。</p>

    楚召淮被他笑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，想逃却没地方，只能拼命往床脚里缩。</p>

    姬恂手指泛着血丝，轻飘飘一勾楚召淮腕上的锁链，几乎是硬拖着将人拽至跟前。</p>

    楚召淮吞了吞口水，故作镇定道：“王爷，你要杀了我吗？”</p>

    姬恂又笑了，手缓缓抚摸楚召淮脸颊上的痣，瞧着似乎能如常交流：“你这么漂亮，我杀你做什么？”</p>

    楚召淮：“……”</p>

    啊？</p>

    姬恂清醒时会说出这般轻挑的话吗？</p>

    楚召淮往后缩了缩。</p>

    姬恂体温比寻常还要热，手扶着楚召淮的侧脸，缓缓倾身上前，语调蛊惑极了：“神医，药呢？”</p>

    楚召淮一愣：“什么？”</p>

    “本王的药。”姬恂手指一寸寸往下，两指轻松扼住楚召淮的脖颈，低笑着道，“只要你拿药来，本王就不杀你，好吗？”</p>

    楚召淮心口轻跳，艰难屏住呼吸，讷讷道：“好。”</p>

    姬恂柔声说：“真乖。”</p>

    察觉姬恂那要人命的手松开，楚召淮松了口气，屈膝爬到床头小案边，将下午熬好放在床头的药捧来。</p>

    “王爷，请。”</p>

    姬恂也不用手接，凑上去嗅了嗅，笑着道：“这是本王要的药？”</p>

    楚召淮佯作镇定：“是的，请王爷一饮而尽吧。”</p>

    姬恂似乎被逗笑了，戴着镣铐的手指轻柔抚着楚召淮端着碗的手，淡淡道：“这药可解不了我的痛。”</p>

    虽然他说话如常，高大身躯却始终紧绷，好似巨大痛苦隐忍经脉骨髓中，下一瞬就能彻底爆发出来。</p>

    楚召淮壮着胆子道：“这药是我亲手调配的，能缓解王爷的痛苦。”</p>

    姬恂似笑非笑看他，仍是不碰。</p>

    楚召淮心中疑惑。</p>

    这两日姬恂喝药时很干脆利落，哪怕放了一堆黄连也能含着笑一饮而尽，怎么现在如此警惕？</p>

    难道疯症作祟，担忧他下毒不成？</p>

    楚召淮正犹豫着要不要喝一口让姬恂安心，却见姬恂低笑着倾身而来，借着楚召淮端药的动作凑到碗沿喝了一口药。</p>

    楚召淮悄悄松了口气。</p>

    看来还没有太疯……</p>

    锁链叮铛作响，姬恂宽大手掌扶住楚召淮的下颌，姿态散漫地覆唇而来。</p>

    楚召淮眼眸倏地睁大。</p>

    姬恂浑身烫得吓人，双唇相贴呼吸炽热。</p>

    只有唇齿中的药汁是凉的。</p>

    为姬恂抑制痛苦的药加了太多珍奇药材，苦涩味冲天，楚召淮舌根后知后觉尝到苦味，骤然反应过来，猛地伸手推开他。</p>

    左手还端着药，楚召淮右手本能往前按在姬恂赤裸的胸口，还未好全的两指陡然传来钻心的疼。</p>

    楚召淮眼圈通红，不知是苦的还是疼的，嗓音都在发抖，褐色的药汁顺着唇角滑落下巴，不可置信地喃喃道：“你……你做什么？”</p>

    姬恂还在笑：“试毒。”</p>

    楚召淮怔然看他。</p>

    即使他方才动过这个念头，可这两个字从姬恂口中说出却格外刺耳。</p>

    再说了，皇室试毒难道需要嘴对嘴？！</p>

    下流！</p>

    楚召淮一时被姬恂弄懵了，手足无措道：“我、我没有给你下毒，药也是殷重山煎的，王爷可以问他。”</p>

    姬恂托着楚召淮的左手，眸瞳阴沉，淡淡</p>

    道：“那神医多试几口。()”</p>

    这世间，他不信任何人。</p>

    周遭仍是遍地孤魂野鬼，面容好似一团雾在他身前四窜，连带着面前的楚召淮也逐渐模糊了面容。</p>

    惟独那颗痣灼眼。</p>

    突然，一滴水破开雾气，缓缓从颊边痣划过。</p>

    姬恂混沌的神智一晃，好似被那滴水浸得颠颠倒倒，不知乾坤。</p>

    缓解姬恂癔症和痛苦的药，楚召淮接连熬了两夜，调配多次才终于调好方子，此番以身饲兽心甘情愿被一条锁链和发疯的野兽困在一处，也没什么怨言。</p>

    毕竟是欠他的。</p>

    就算死在姬恂手中，也算是还了幼时的救命之恩。</p>

    楚召淮听话地捧着药又喝了几口，这药苦得他鼻间发酸，眼眸轻眨，苦出的泪顺着下羽睫滚落。</p>

    啪嗒一声落在姬恂手背。</p>

    姬恂手指猛地蜷缩。</p>

    楚召淮将冰凉的药喝了半碗，仰着头看姬恂：&amp;amp;ldquo;王爷，可以了吗？?()?『来[]$看最新章节$完整章节』()”</p>

    姬恂瞳孔收缩得极快，他注视楚召淮满是泪痕的脸，恍惚中像是勉强从癔症中夺得片刻清明。</p>

    他眼眸怔然，似乎不解地问：“为什么哭了？”</p>

    楚召淮“啊”了声，胡乱擦了擦脸，莫名觉得难堪：“没有，苦的……不是不是，是甜的，这药很甜，王爷喝一口。”</p>

    他端药的手都在抖，却还想让姬恂喝药。</p>

    姬恂看着那碗药，眼前鬼影重重，好像随时都能将他吞噬。</p>

    ——惟独楚召淮坐在烛光中，仰着头看他。</p>

    姬恂年少桀骜不驯，又因宁王之死从来不会对任何人推心置腹，如今却像被一滴泪便轻而易举驯服的野兽，温顺地垂下头将药一饮而尽。</p>

    楚召淮注视着姬恂的脖颈，喉结上下轻动，确定他真的吞药入腹而不是含着药准备再强迫他试毒，终于缓了口气。</p>

    姬恂喝完药，又抬手蹭着楚召淮脸颊上的痣。</p>

    察觉指腹上还湿润的水痕，他好似又陷入某种幻境中，眉眼说不出的暴躁和戾气，手指用力越来越重，用力摩挲楚召淮带泪的脸颊。</p>

    “不要哭……”</p>

    楚召淮-->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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