61怜惜(2/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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道:“裴大人,可曾解剖化验过孙六儿的尸身?”

    裴行俭知道郑时画本身也是个大夫,且医术并不逊色于太医署的大多数太医,故而并未作反驳,他点头解释道:“太医署的于晏白于太医已经带人验过了,并未找到任何蹊跷诡异之处。为了防止尸变,孙六儿的尸身在阿乐醒来那天,已经在皇寺众僧的阵法下火化了。”

    郑时画心下了然,一时有些五味杂陈。

    郑乐熙闻言呼吸一滞,眼眶微微有些泛红,搁置在几案上的手指不自觉颤抖了起来。

    裴行俭眼尖如鹰猎,并非对此毫无察觉。

    这世上,除了孙千里之外,郑乐熙大概是孙六儿最为亲近信任的一个人了。两人通过魂识相交,虽说不上是好友,却共同经历了几趟生死,郑乐熙甚至完整走了一趟孙六儿苦短的一生。

    在今夜的交谈中,他早就看出,郑乐熙整个人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发生了变化。

    自在长安相识以来,裴行俭还是第一次如此分明地感受到她的不同。

    她依旧爱笑,有时也愁容满面,但在与孙六儿产生交集之后,她终究有了变化。她不是没有笑过,只是如今她脸上绽放的每一抹笑容里掺杂了太多的东西,愤恨的、难过的、同情的、不解的、悲伤的……

    她的笑容里,杏眸中带着一股骤然成长的茫然与复杂。透过别人之眼,撕开人性肮脏罪恶的阴暗面,于她而言太过冲击,她被迫承受了太多不该属于她的伤痕。也许她还想不明白为什么世间亲情会如此不堪。

    裴行俭明白她的感受,他也曾在一夜之间,世界崩塌,与最亲最爱的人生离死别,阴阳两隔,突然就告别了天真,他如今内心早已坚硬无比,若不是几个时辰前那个梦,他已经很少再去琢磨甚至很难想起那些细微的情感。

    可她不一样,她该被人宠着护着,不该经历这些。

    裴行俭举起茶杯抿了一口,悠悠然地叹了声气,瞧着郑乐熙红着眼忍着泪的模样,试图说些什么让她心里好受些:“别难过!孙六儿这一生是不幸的,死亡对她来说才是一种解脱和救赎,况且皇寺的高僧为她做了场法事,替她超度,若有来世,她绝不会再与孙千里有任何瓜葛,孙千里已魂飞魄散,再无来生。阿乐,孙六儿自由了!”

    然而这话确是裴行俭刻意说出来安慰郑乐熙的,他编造了一点谎言。

    孙千里的确神魂俱灭,但孙六儿的七魂六魄却残缺不全,早已被蚕食的所剩无几,若找不会遗失的魂魄,她,不会有来生。这个事实,他永远都不会告诉郑乐熙!

    郑乐熙听了他的安慰,用力吸了吸鼻子,努力忍住欲落不落的眼泪。

    她该为孙六儿的解脱感到高兴才是。孙六儿活着的时候,生不如死,死了才算是新生。

    她该为孙六儿高兴的。

    裴行俭见她渐渐平复下来,面色不自觉也跟着好了几分,神色温和继续道:“事情既已发生,便只能往前看。眼下最重要的是控制住瘟疫,如今染疫人数在增加,你方才所说的几味药材,我会转告给太医署,看是否能从中寻找到解药。只要打赢这场瘟疫,孙千里就不算得逞,孙六儿也不会枉死。”

    郑乐熙轻轻嗯了一声,忍住鼻尖的涩意:“我现在脑子有点乱,裴大人可还有什么想知道的?”

    裴行俭定定地看了她一阵,忖了忖问道:“你在孙六儿的魂识里,可曾见到除孙千里以外的人?杂役粗使婆子不算,我指的是形迹可疑,与孙千里关系密切之人。”

    “有。”

    郑乐熙脑海中一下就想到了那个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男子:“有一个叫来财的男子,他叫孙千里‘师父’。可惜我并没有看到他的面容,当时我(孙六儿)在屋里,他在屋外,只能听见他与孙千里的对话。这个叫来财的人给孙六儿种了蛊,也给她喂了疫符,那之后,孙千里便让他不要再到青龙寺来,就算日常相见也要当做不相识。”

    “来财?”

    “对,我只听到这个名字,好像还听到他们提到一个叫‘四妹’的人,似乎是那个来财的妹妹,我听得不太真切,除此之外再无其它信息。此人的样貌我并未看到,且那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了。”

    裴行俭一时沉默,抬起眼帘看向郑乐熙,见她神色间难掩疲态,眸色已有些迷离,他知道这是魂魄不稳遭至的并发症状。她的精神撑不了多久,尚需时间休息,思量片刻,他遂又改口道:“今日先到这里,你先休息。等你身体完全无碍之后,能否将孙六儿跟随孙千里一到去过的地方,只要你能想起来的都列给我?此事不必太过着急,不必刻意勉强自己,身子要紧。”

    郑乐熙明白她的意思,不宜操之过急,她颔首应下了。

    这之后又过了两日,郑乐熙才将誊写好的几张纸封好,让冬安送到裴府。

    -

    青龙寺瘟疫蔓延的消息,早已传遍长安。

    用过午膳后,郑时画定时给阿乐把完脉,盯着她喝下汤药后才离开。

    瘟疫爆发的消息她早就有所听闻,只是外头具体是什么形势她不知,官府消息捂得紧,她也没心思过问。大多数时间她都花在阿乐身上。

    自那夜裴行俭来过之后,她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了。

    今日她才听奇伯说起,因瘟疫突发的缘故,太医署官员正忙着四处筹备征集草药。她心里筹谋着,东市那间新开业的药坊,前不久恰好采购了大批量的草药,眼下不如捐赠出去,相帮了裴行俭,正好还了他相救阿乐的恩情。

    石文?亦觉得妥当,郑权这几日在外经商并未归家,她便让奇伯陪着郑时画去处理此事,需要与官差打的交道,她吩咐好奇伯,让他出面去处理,要他护好自家二姑娘在外的名声。

    待在宅中多日,郑时画今儿出来,才觉外头的天明艳了许多,但街上的气氛却异常凝重,人影萧条,想来都是因为那瘟疫的缘故。

    奇伯驱车带着郑时画刚到药坊,就见里面人头攒攒,还有不少人正等着涌进去,急言抢着要买药。

    郑时画仔细询问过后才知,除了些许家有身体不适之人前来问药之外,其余众人皆是因心有恐慌,赶来提前备些汤药以防不时之需。

    一人说道:“十几年前长安也曾发生过瘟疫,等反应过来的时候,什么药都买不到咯,那时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哟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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