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 24 章(1/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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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奚旷站在榻边,几个南邬的御医在他脚边跪成一圈。

    张重行站在一旁,闭口不言。

    “再说一遍。”

    “回宁王的话,”最年长的那个老御医颤巍巍地说,“公主她自小便碰不得海棠,哪怕只是风刮来了些花粉,她也会得海棠癣,症状十分严重,幼时还差点因此丧命。所以南邬宫中,一株海棠也没有。”

    奚旷想起撷阳的公主府,里面确实是一株海棠树都没有。

    但常人只会注意到府中种些什么,哪会注意到不种什么?

    他脸色阴沉:“既然她碰不得海棠,御膳房存着海棠脯又是何意?!”

    朱策已经提审过厨子了,那些原料都是南邬御膳房剩下的,他们只是检验无毒后,直接拿来用了而已。

    一个年轻些的御医道:“回宁王的话,已做成果脯的海棠,只要存放得当,不与公主的膳食接触,那也不会有什么问题。平乐公主爱吃海棠脯,清鸾公主得知因为自己而砍了宫中所有的海棠树后,心中愧疚,便说御膳房不必顾忌她,海棠脯还可以照做给其他人吃。”

    奚旷只觉得胸中火气快要爆裂。

    她倒还真是将那高洁品性贯彻得彻底,若是哪个怀恨在心的,往她饭食里丢两片海棠脯,她沾食后丢了性命也不在乎?

    “既然你们晓得她的旧疾,若是治不好……”

    不必奚旷细说,几个御医已经连忙保证。

    看过了清鸾公主的症状,御医们去往外间拟药,张重行也一并跟了出去。

    朱策站在帘外:“殿下,药煎好了。”

    这是之前张大夫开的第一张药方,用来平稳气血的,奚旷掀了帘子出来,接过,药碗还烫着。

    “近日进过膳房的所有人,底细都务必查清。另外,再把如月审问一遍,今日每个细节都问清楚。”

    “是!”

    奚旷回到内室,在榻边的矮凳上坐了下来。

    他舀了舀浓褐的药汁,将其放在案头,暂时搁凉一些。

    他垂眸看着桑湄。

    满是红斑的面容,可以用可怖二字来形容,连那些见了她的南邬御医都吓变了脸色。

    她不是很想苟且偷生吗,为什么,为什么要这样做?

    看到贺暄的人头后,就这样想死吗?还是在向他表示毋宁死的反抗?

    无论是张重行,还是南邬的御医,都说若再晚一些,就会性命垂危。御医甚至说,这样一块海棠脯吃下去,若是换了小时候的公主,只怕救都来不及救。

    先是把自己的性命交到贺暄手里,再是把自己的性命交到如月手里,她怎么敢,怎么敢?

    贺暄也就罢了,如月,她了解如月吗?如月甚至只是一个“哑巴”!

    奚旷忽然想起如月哭哭啼啼的辩解:“海棠脯糕是奴婢推荐的,但是蜜金柑糕是桑姬自己选的……”

    他目光蓦地沉凝。

    当初选了如月在桑湄身边侍奉,一是出身清白,人际简单,二是脑子不灵,容易掌控。怕她多说多错,还让她假装哑巴待在桑湄身边,省得桑湄乱动心思。

    朱策是他出生入死的亲信,办事能力毋庸置疑,选出来的人肯定也没有问题。他方才让他再去调查,只是为了防止这中间有谁借刀杀人。

    如月一定不知道桑湄患有海棠癣,否则根本不会敢说海棠脯糕是她选的。

    而膳房那边的口供,也是说,如月只是表示桑姬可以吃得进蜜饯,于是他们便自作主张挑了几样味道好的果脯果干,想试试哪个能合桑姬的心意。一共五样,都是他们选的,如月没有插手过。

    糕点品种是火头军选的,海棠脯是如月尝过后推荐的,蜜金柑才是桑湄自己挑的。

    若是这一切是桑湄有意为之,那她怎么有把握,火头军就一定会用海棠脯做糕点?如果如月没有推荐海棠脯,那她是不是还要亲自选?这样一来,她自残的痕迹是否就过于明显?

    当然,也有一种可能,那就是这一切纯属巧合,可若是巧合,看到那白糕上点缀的海棠脯后,她怎么还敢吃下去?难道就为了证明她没有失忆?

    可若是她不吃,也没有人会在意。奚旷甚至都不会知道她有海棠癣这件事。

    除非……除非……

    奚旷的手,在膝盖上缓缓攥紧。

    除非她,是真的失忆了。

    因为她真的失忆,所以才对贺暄的人头只有惊惧,没有悲伤;

    因为她真的失忆,对蓝仙儿没有任何感情,所以不介意往头上簪戴点翠;

    因为她真的失忆,没有见识过血腥之事,所以才会难受得几天吃不下饭;

    因为她真的失忆,所以根本不知道自己碰不得海棠,才会毫无顾忌地吃下去……

    他想起她那些欲言又止的疑惑,想起她那些小心翼翼的试探,想起她那些心不在焉的顺从……

    或许,并不是因为她有破绽,而是她是确实不知道,该如何面对陌生的环境。

    奚旷如鲠在喉。

    他不愿相信,这个可能是真的存在。

    那他为何从一开始就笃定她是装的?

    他茫然思索,却发现自己其实并不能想起为什么。

    他只是觉得这世上不会有这么一味离奇的药,能让人又假死又失忆。

    在自己认定了的前提下,她的每一次反应,不是“完美无缺”的伪装,就是“果然如此”的破绽。

    “殿下。”张重行在外面道,“药方拟好了,老朽看过,应当都是合适的药材。”

    他并不精通此病,只能确认药性上不相冲,剂量也妥当。至于是否能治好,他也不是特别有把握,但看南邬御医们一脸“臣就是死也要把公主救回来”的样子,也不免有些医者的共情。

    “那便下去煎药。”

    “是。”

    张重行带着南邬的御医们退了下去。

    奚旷拿起那碗药,舀了一勺,喂到桑湄唇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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