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0章 失眠(2/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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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但在拉开门的一瞬间,身后的黑暗中突然传来一声问询,让他出门的动作硬生生停在原地:“……少爷?”


    江云岚屏着呼吸慢慢扭回头,窗边站着一个修长的黑影,挡住了大半倾泻而下的月光。对方似乎很疑惑,又


    重复了一遍:“少爷?你是有要紧事要出门吗?”


    林眠还在。


    江云岚的心重重落回原位,骤然的脱力感让他扶住门边,才没有滑落下去。


    嘴唇抖得很厉害,他张了张嘴,却没发出什么声音。那边林眠像是也意识到了他的不对劲,疾步走过来扶住他:“少爷?你怎么了?”


    江云岚在碰到林眠的一霎那,就死死攀住了他的小臂,力道极大。


    好半天,才一字一顿地从牙缝里挤出来话:“你……到哪里去了?”


    林眠闻言一愣,很快回答:“我一直在房间里没出去,只是刚刚坐在窗边的地板上了,少爷应该是没注意到我。”


    头脑终于冷静下来,江云岚这才想起,卧室的床与窗边留有一定距离,室内可见度又低,如果林眠坐在那里,那他确实可能会看不见。


    林眠把大少爷半搂半抱地带回到床边坐下,打开床头灯,柔和的灯光瞬间倾泻而下,驱散了黑夜中的魑魅魍魉。


    江云岚手里被塞了杯刚倒的热水,看着林眠温和可靠的侧脸,终于彻底镇定下来,有力气问出第二句话:“阿眠……你怎么不睡觉,坐在那里?”


    林眠闻言沉默片刻,微微偏过头去,似乎有些不想回答,最后只是含糊其辞:“今晚不知怎么,有点失眠。”


    “失眠?”


    江云岚握紧了杯子,自己的问题被抛到脑后,立刻追问:“什么时候开始的?怎么会突然失眠?”


    林眠不和他对视:“今晚才开始,我也不知道原因,就是精神很亢奋,半夜醒了睡不着。”


    顿了顿,他补充:“应该只是偶然。”


    但前几天江云岚一直睡得很沉,要不是今晚做噩梦,都发现不了林眠会半夜偷偷起床,所以他的话真实性存疑。


    当着林眠的面,江云岚假意相信,于是关心地问:“那怎么办?阿眠需不需要吃片安眠药?”


    虽然安眠药不宜过多使用,但是偶尔一次,应该问题不大。


    默了默,林眠柔顺答应:“好。”


    于是就着热水吃了半片药,林眠又躺回江云岚的身边。也许是安眠药开始发挥作用,他的呼吸慢慢又平稳下来。


    江云岚受惊过度,现在没有丝毫睡意,指尖勾住林眠的一缕黑发,才勉强安下心,就这么睁眼躺到了天亮。


    第二天,江云岚调出了卧室里的监控录像,随后不出意料地发现,林眠的失眠似乎是从两周前开始的。


    ……差不多是在他们同睡的时间点。


    江云岚攥紧指尖,几乎是下意识地忽视掉了那种可能??


    因为和自己同睡而失眠的可能。


    监控录像里,江云岚睡得死沉死沉,怀里抱着林眠的枕头不放。林眠则一个人静悄悄地下了床,或是坐到窗边看月亮,或是开门去阳台上眺望远方,在摄像头的镜头中留下一个背影。


    难怪他这几天的白天看起来精神不太好,被江云岚问起来的时候还说是晚上睡得太饱,连带着白天也犯困。


    江云岚的指尖轻轻触上屏幕中林眠的脊背,这才恍然发现:林眠似乎……瘦了。


    背影比从前显得单薄了一分,但不明显,应该只有江云岚才能看出来。


    但要是这么继续失眠下去,恐怕会瘦得更明显,毕竟缺少睡眠对人体的损害极大。


    怎么就突然开始睡不着觉了呢?


    江云岚拿着罪证去找林眠,追问真正原因。林眠承认了自己一直失眠的事实,但他确实也不知道自己失眠的原因,只是觉得晚上浅眠多梦,很容易醒。醒来之后就没什么睡意,又不好打扰江云岚,所以起来随便走走。


    至于为什么瞒着江云岚:“怕少爷替我担心。”


    江云岚气不打一处来,恼火地瞪着林眠,时隔这么久,头一次凶他:“身体出问题就要第一时间告诉我才对,一直瞒着我,拖重了不是更麻烦吗!”


    林眠被他凶了也不生气,摸着鼻尖无奈地笑:“刚开始只是偶尔失眠,觉得没必要打扰少爷。后面也一直试着重新睡着,觉得能自己痊愈……”


    江云岚拿林眠没办法,更舍不得真的骂他,最后只瞪了他半晌,才问:“是因为做梦的原因吗?你说你多梦,梦里都是什么?”


    林眠唇边笑意不着痕迹地一僵,片刻后,像是自己也百思不得其解一样:“我也想过这个问题,可是梦里真的没什么可在意的啊,我每次醒来都什么也不记得了。”


    他这次装得很真,江云岚狐疑地看了林眠两眼,勉强相信了??主要是他也没办法看见林眠梦的是什么。


    他捉住林眠的手指:“可能是心理问题,我带你去看看心理医生。”


    林眠答应得很干脆,于是江云岚带他去拜访了全国最好的心理医生。


    但这次治疗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意义。


    单独谈话结束后,心理医生委婉地朝着江云岚表示:“林先生他心防很重,很难对我敞开心扉。这似乎是种人体自发进行自我保护的本能,他以前也许遭遇过什么,所以将自己的心封闭了起来。”


    江云岚微怔,片刻后追问:“常规的治疗手段不行,那催眠呢?心理医生应该会催眠病人吧?”


    ……我是心理医生,又不是神婆,不要把催眠说得这么轻松啊!


    心理医生暗暗腹诽,表面上仍然耐心解释:“我会浅度催眠,但是以林先生的防范程度来讲,意义不大。深度催眠应该可以,但是我不建议这么做。一来这相当于将他的潜意识完全挖掘出来,过程会很痛苦,也是有很大风险的;二来深度催眠需要催眠师执照,恐怕您要这么做的话,需要请一位专业的催眠师。”


    江云岚目光明灭不定,像是在天人交战。


    最后,他缓缓吐出一口气,选择尊重林眠的隐私:“那还是算了,我们再尝试一下其他的方法。”


    心理医生表示了赞许,又提醒道:“如果睡不着的话,可以选用一些物理疗法,比如说睡前泡脚,听舒缓音乐,喝杯热牛奶,都是很有效的手段。”


    江云岚认真记下来,回去之后如法炮制。他甚至开始拖着林眠饭后散步,两人像是七老八十的老头子一样,每天饭后都会步行一小时。


    但都没用。


    即使后来用上了安眠药,林眠还是一如既往地睁眼到天明,眼下的青黑逐渐明显,连温柔的笑都遮不住他的疲态。


    伴随着失眠而来的,还有他身体的衰败速度。


    林眠的身形一天比一天消瘦下去,食欲不振,精神不佳。就算江云岚想尽办法给他做合胃口的菜,变着花样换厨师,他也吃不太多。就算被逼着吃进去,过上片刻也会难受至极地呕出来。


    这么一段时间下来,原本黑亮顺滑的长发末端也开始干枯,脱发现象频生,经常一洗头就会掉一大把。


    他的免疫系统似乎也出现了一些问题,经常会在半夜突然发起高热,然后又在天亮的时候恢复到正常体温。


    到了这个时候,似乎就不仅仅是失眠那么简单了,失眠反而更像是一种预示着机体衰败的并发症。


    江云岚重金聘请来各国顶尖医学专家,但专家们也找不到病灶在哪里,毕即使做过了最为详细的全身检查,也只得到了林眠身体一切正常的结果。


    江云岚一度以为他得了世所罕见的绝症,那段时间连合葬的墓碑名字都想好了。每天晚上都会频频从梦中惊醒,第一时间去看林眠是不是还活着。


    每次伸到他鼻尖探气时,手指都抖得不像样子


    。


    后来还是有个专家大着胆子提醒,说心理问题很多时候也会对身体带来巨大影响,建议江云岚再次带着林眠去看心理医生。


    事已至此,江云岚也顾不上什么风险不风险,在最短的时间里找到了一位经验丰富的催眠师,骗林眠说带他来看一位新的心理医生。


    这个时候的林眠掉体重已经相当明显,脸颊消瘦苍白得不像话,只有那双鹿一样澄净温和的眼睛一如既往,平静如湖。


    里面没有半分绝望,但也没对未来抱有半分希望,干干净净如白茫茫大地。


    他对催眠师没什么警惕的情绪,很轻易地就被带入了深度催眠的状态。


    江云岚站在单向隔音墙后,目光定定地凝视着强行陷入沉睡的爱人,耳机里传来催眠师的问题与他模糊的呓语。


    “为什么会睡不着?”


    “……因为会做梦。”


    “梦?意思是你不想做梦,所以刻意控制自己不去睡着吗?”


    “……嗯。”


    “你在梦里看见了什么?”


    “……笼子。”


    “笼子?”


    “……我在笼子里面,唯一的钥匙在少爷手里。笼子里是黑白色的,笼子外是五彩斑斓的。”


    “……没有他的允许,我不能出来。”


    隔音墙外,江云岚冻结成了一座冰雕。


    催眠师意识到了什么问题,接着引导:“听起来,你并不喜欢‘少爷’。”


    “……我应该喜欢少爷。不,我应该爱少爷。”


    “应该?”


    直到很多年以后,偶然间回想起那天林眠的回答,江云岚还是会如坠冰窟,不敢仔细回想从天堂坠入地狱的滋味。


    “……如果爱上他,我就可以麻痹自己,心甘情愿地留在少爷身边,留在黑白色的牢笼里,不去看外面的景色了。”


    不明所以的催眠师追问:“为什么一定要如此逼迫自己,不喜欢离开不就好了?”


    这次的沉默额外漫长。


    “……我想的。”


    “……我想离开。”


    “……但我知道,这辈子我也永远离开不了。”


    -


    催眠结束了。


    诊室里,林眠还在沉睡,这大概是他一个月来第一次深度睡眠。


    催眠师神情复杂地走出来,将手里的记录本交给他的雇主:“这是就诊记录。”


    “患者他似乎一直在针对自己进行特定的催眠,想让自己爱上那个‘少爷’。但是一来他并不会专业的催眠手段,只是通过不断的施加心理压力来逼迫自己转变情感;二来他内心的抗拒情感太深,长此以往的心理压迫下,反而让他为此变得焦虑非常。”


    “梦境是潜意识的折射,在他的梦里,‘少爷’代表无法逃脱的牢笼。这个人恐怕是他心理压力的根本来源,有他在一天,患者的精神状态就会变差一天。”催眠师慎重叮嘱道,“您可以查一查他身边代号‘少爷’的人了。”


    好半天,江云岚才伸出手,接过了他手中的诊疗记录,几乎是一个字接着一个字的从牙缝里挤出来:“我就是少爷。”


    催眠师:“……”


    催眠师:“???”


    江云岚不再分给一脸三观地震的催眠师眼神,手中的诊疗记录重若千钧,沉沉地将他的手臂坠下去。


    牢笼。


    原来在林眠心中,他代表的一直是牢笼。


    之所以愿意试着接受江云岚,不是因为被打动。


    而是因为林眠彻底认了命。


    -


    林眠醒来的时候,他正躺在加长版迈巴赫的后座上。


    车窗外的树木飞速后退,


    恰巧到了晚上六点,路灯一盏一盏地挨个亮起来,又一盏一盏地掠过。


    特助在开车,江云岚坐在副驾驶,似乎在时刻通过后视镜注视着林眠的一举一动:“醒了。饿不饿?”


    林眠摇摇头,拿开身上披的西装外套,坐起身来:“少爷……我们是要回去了吗?”


    江云岚眉眼淡淡,看不出神色下的情绪,轻声道:“对。”


    林眠点了点头,也不说话了。


    狭窄的车内空间陷入短暂的寂静。


    特助一路心惊胆战地把车开回了别墅,见两位爷还没有下车的意思,于是把车停在停车场,忙不迭地先溜了。


    停车场的灯光在头顶熄灭,车内陷入黑暗。


    两人一前一后地坐着,一时间没有人出声。


    良久,林眠轻声开口:”少爷。“


    他像是单纯地困惑:“这段时间,我已经很努力地学着去爱少爷了。但我要是一直做不到,该怎么办?”


    “……”


    江云岚瞬间心痛得无以复加,冷静了好久才勉强张开口,声音沙哑地不像话:“阿眠……“


    他难过地问:“是我哪里做的还不够好吗?明明我已经努力在改了……”


    为什么不能接受我啊。


    语气迷茫而无助,像极了被大雨淋湿的流浪狗。


    林眠只说:“不是少爷的问题。”


    “少爷对我已经够好了。”


    “是我不配。”


    江云岚被“不配”两个字刺激到,眼尾蓦然红了一片。


    看起来像是要哭了。


    只是大少爷从不掉眼泪,硬是死死咬紧牙关忍住,忍得连舌尖都泛起血腥气。


    他慢慢咽下满嘴的血味,压着身子从副驾驶座爬到林眠身旁。


    搂住林眠瘦到硌人的肩背时,大少爷没忍住,又是眼睛一酸:“阿眠……”


    他像以往一样,将脑袋深深埋进林眠怀里,像是婴儿本能地寻找母亲的臂弯:“再给我一段时间好不好?”


    他语无伦次,磕磕绊绊:“阿眠不要硬逼着自己喜欢我,是我要想尽办法讨阿眠的喜欢才对,阿眠只要能够在我身边,任凭我讨好你就可以,打我骂我都无所谓……我会让阿眠重新高兴起来的……”


    心脏剧烈的抽痛间,似乎有一只手摸过他的头发,力道轻柔,像是母亲温柔地原谅了她的孩子。


    林眠眼睛微弯,一如既往地温声笑着,无声妥协:“好啊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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