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第一章】(2/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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长安城,拿下大内承明殿,从此,宣告一代权宦统治政权的覆灭。

    而反派小世子的后娘,与宋枕玉同名同姓的女性人物,出场极早,戏份亦是极少,在原书里只有寥寥数笔。简言之,原主是嫁到归义伯府来冲喜的,后来所生发的变故,遂如嬷嬷所讲的那般,二人没来得及洞房,大伯爷便溘然长逝,二伯爷奸邪荒淫,馋涎兄嫂之美色,百般胁迫,令其委身于他,原主抵死不从,不得不投河以明志。

    原主自尽,意味着保护小世子的最后一个屏障,也消失了。

    宋枕玉轻垂眼睫,静缓地审视这一袭嫁衣,心底无波无澜,她参加工作有一些年头,但因是教体育的缘由,身边所有异性皆将她当爷们,她没牵过男生的手,更未与之做过亲热的事,婚姻对她而言,还非常遥远,她时不时也会憧憬,将来娶她的男人,会是什么模样,她会穿着什么样的婚服,同他立下山盟海誓。

    而今下,一切浪漫憧憬化就一身缟素,宋枕玉连爱情的影儿都没沾上,不仅没见过大伯爷的模样,莫名其妙成了寡妇,还有了一个儿子。

    暮春日色渐暗,红枝烛火燃至底芯,嬷嬷持来剪子,修剪了一番烛芯,宋枕玉所剩无几的少女心,随嬷嬷一开一合的动作,而剪灭了去。

    前世的记忆,翛忽之间,变作几案上博山炉间的一缕雾,须臾便散尽,取而代之地是,隶属于这个人间世的诸般情状。

    这位嬷嬷姓蔡,原先是在大夫人身边侍候的,端的是忠心耿耿,原主嫁进来后,遂一心一意侍候,当自家女儿来悉心呵护。

    偌大的归义伯府,老太夫人冷眼旁观夺爵之局,放任各房伯爷尔虞我诈,无数双眼睛都盯紧小世子身上的爵位,没有谁能给予几分真心真情,大抵只有这位蔡嬷嬷,是衷心待原主与小世子好的了,只遗憾,老人家到底势力单薄,人微言轻,护不了伶仃相依的母子俩。

    宋枕玉阖了阖眼眸,复又静缓地睁开,在短瞬之间,她委实有些难接受自己的身份,这需要一个慢慢消化的过程。

    不过,她又打心底喜欢小孩子。

    当时翻阅那本小说,印象较深的,不是替天行道的草根男主,反而是这个千夫所指的大反派,他虽犯下滔天之祸,其罪当诛,但在政绩上,是有诸多革新性的功绩在的,他所提出的惠民政策,因理念之超前,远走在时代前列,教朝中保守一派根本不能理解,更不能广泛接纳,实施在民间的情状,也就弗如人意。

    这样的人,就是名副其实的美强惨,做的坏事虽多,也教人恨不起来,宋枕玉翻完这本书,出于传道授业的心理,忍不住做出一个假设,要是能给予反派小世子足够的关怀和引导,他日后成为一代贤相,是不大成问题的。

    见着宋枕玉苍白若纸的面容,添了几分血色,蔡嬷嬷便吩咐外间的丫鬟水月将暮食端呈上来。

    这时节,堕指折胶,凛春料峭,廊庑之下结满沆砀雾凇,宋枕玉视线穿过雪色,往自家的蘅芜院逡巡而去,目色在厢院处盘桓一遭,少时,却未见着预料之中的人儿,疑绪渐起,她的手指覆在膝头处,适因问起来:“小世子呢?”

    水月是负责小世子起居的,但她原先是二伯爷夫人朱氏的通使丫鬟,两年前,大夫人元氏病故,朱氏遂以分忧之名义,将水月从芦雪院调遣来蘅芜院,专门侍候小世子。

    宋枕玉虽是个不相干的局外人,但不消动脑也能知晓,朱氏这哪里是关心小世子,分明是在长房里塞入自己的眼线,盯梢着小世子的一举一动。

    水月两手抄在襟下,漫不经心地回禀道:“方才二房的裴二少爷,延请世子爷去蓼风轩踢蹴鞠去了,这蹴鞠是个时兴的名堂儿,少爷们一般能踢上一整天,世子爷没见识过,等闲觉得稀罕,也就耽搁了暮食。”

    水月对宋枕玉的态度,谈不上恭谨,这话里话外,渗透出一种凌驾其上的傲慢,宋枕玉怎的听不明白此间计较,对方表面上说是小世子没见过蹴鞠,实质上在指桑骂槐,贬谑宋枕玉那小作坊的出身。

    丫鬟的态度,其实也就是二房的态度,这些人根本没将这新过门的长房新妇放在眼底。

    按说这位裴二少爷裴崇,脾性随了朱氏,盛气凌人得很,常伙同族弟折辱小世子,压根儿看不起他,又怎会延其同玩?

    黄鼠狼给鸡拜年,焉持好心?

    宋枕玉眉心微挑,捺了捺唇角,方才水月禀话前,眸底有一抹讶色戛然晃逝,似是非常愕讶宋枕玉能醒来似的。

    敢情二房的朱氏,巴不得她死去。

    一个极为不妙的预感,浮显于宋枕玉的心头,她疾然反应过来,一晌吩咐蔡嬷嬷去取来两件披氅和护手炉,一晌慢条斯理下了拔步床,对水月莞尔道,“外头风沉雪重,小世子纵然玩得尽兴,也不能冻坏身子骨,我得亲自给他送件狐氅去。”

    水月一听,面容上虚色难掩,见宋枕玉作势往蘅芜院外踱去,当下趋步阻拦在前,垂首道,“这种事儿怎好劳烦姑娘,交给奴婢来办就好,姑娘病体初愈,不宜再折腾了。”

    阻拦她离开蘅芜院寻小世子,这丫鬟,果真有问题。

    宋枕玉面容上温和的笑意,淡下去,平静发问:“朱氏究竟是如何吩咐你的?”

    水月听罢,心中极是忐忑,这个新过门的小娘子,怎的会知晓她是朱氏派遣过来的人?

    没来得及辩白,便见宋枕玉自袖袂之中,伸出了一截苍白纤美的手,掌腹沐浴在柔悒的烛火里,衬出温柔白皙的骨节,指根如雕琢而就的羊脂玉,随着肘腕微转,轻揽在水月的脖颈与锁骨衔接之处,这一瞬,水月的吐息变得凝滞,连心率都变得沉抑,宋枕玉揽肩的动作,极为从容端雅,只听她薄唇一翕一动:

    “给我吐实话,否则,我将你脑瓜子拧下,当蹴鞠踢。”

    当了这么多年体育老师,她的膂力不是白练的。

    对峙之间,气氛凝冻成霜,水月震悚地觉知到,身前这位娇美柔弱的新妇,有一股凛冽寒气隐隐渗出,倾轧成一片薄片锋刃咄咄逼近,教她猝然觉得毛骨悚然,俨似被一双纤细的手钳住脖颈。

    这一刻,她真的相信宋枕玉会这样做。

    水月吓得一下子瘫软在地,忙不迭叩首道,“二、二伯爷半个时辰前使人送小世子入宫一趟,故此,二夫人吩咐奴婢千万守在蘅芜院,莫教姑娘醒觉发现了端倪……”

    近旁的蔡嬷嬷刚取来毛氅与手炉,听得此事,失色道:“教小世子进宫作甚?”

    “奴婢不晓得……这、这都是二伯爷与二夫人的意思,也不知是因着什么事……”

    当局者迷,旁观者清,蔡嬷嬷和水月云里雾里,但宋枕玉怎还能不明白此中关窍?

    宋枕玉的心堕入湖底,去蓼风轩玩蹴鞠,不过是一道莫须有的幌子。她没料到命运会这般凑巧,自己穿过来的这一日,恰好是原书之中,反派小世子被送入宫中成为阉人的关键情节点。

    在这样奇寒冻骨的天时里,历经宫刑,无异于是往鬼门关走一遭,小世子虽大难不死,堪堪拣回一条命,但成为阉人的这份耻辱,铺就他命运阴郁凄惨的底色,往后所有的恶念与暴行,皆因此而生。

    一想着年岁还这么小的孩子,被绑缚在阴黯潮湿的刑房之中,马上要承受不该忍受的疼楚,宋枕玉整颗心悬了起来。

    当下赶紧吩咐蔡嬷嬷:“快去备马车,我们进宫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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