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第五章】(2/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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;提及此,绿橼亦是难解其惑:“这个奴婢就不晓得了,不过,听闻这白石是江东山阴县出土,大抵是宋氏放在屋中,作辟邪之用罢?”

    芦雪院中灯火微熹,猜疑声不辍,这厢蘅芜院内,待阖拢东厢房屋门,宋枕玉褪下外氅,行至画屏后,揭开一层翡翠薄纱,她一晌将宽大的袖袍捋起,用雪绸交叠绑缚在颈背后,露出一截修长雪白的手臂,五指捻住一鼎白石锁的锁臂,意欲将其抬升起来,奈何,许是这具娇躯过于羸弱,这鼎白石锁抬至半空,撑不足片刻,便被搁置在地。

    宋枕玉在前世,出于职业习性,惯于每夜举哑铃一千五百下,即便穿至这个人间世,这般的锻炼也坚决不能落下,更何况,原主身子骨本就娇嫩,这一段时日,她行路一步三喘,干木匠活,没支撑半个时辰,便要停下歇憩一个时辰,低弱的身心素质,教宋枕玉生出强烈的危机感。

    若是哪日有人欺辱小世子,她该怎么保护好他?甚或是,那个奸邪的二伯爷来寻衅,她又该怎么保护自己?

    对裴丞陵的保护欲,催生出她潜在的母性,她深深知晓,一具健康强硕的身体,是保护好这个家的坚实城堞。

    自己所处的这个朝代,并不存在哑铃这种东西,宋枕玉私自做了密查,发现军中将士常用白石锁来锻炼膂力,这种白石锁同哑铃的形态差不多,造价也轻廉,一鼎只消五十文,她前几日差石匠打了两鼎,今日便送了过来。

    宋枕玉决定待身体素质提上去时,一边照顾小世子,一边趁有空暇,必是要出府寻一份营生。虽说还剩下四十多两纹银,存入她所看好的一处钱庄之中,皆记挂在小世子名下,加之每个月皆有月例,这深闺之中的日子,是能够过得小有余裕,不过,宋枕玉素来不喜仰人鼻息的日子,花银子,定是要自己挣的才算踏实。

    她名义上是归义伯的填房,可也是有名无实罢了。

    宋枕玉身子骨并不硬实,目下举起白石锁不足二十来下,便是气喘吁吁,悉身沁出薄汗,她晓得自己有多少斤两,也再不勉强,一番濯身后,熄灯歇息。

    宋枕玉将入眠时,翛忽之间,却听外间传了一阵窸窸窣窣的推门声,那推门的力道,不是一次性推开的,过程之中,添了几许小心翼翼的意味,似是不欲惊醒她,宋枕玉的眉,微不可查蹙起。

    这般晚了,会是谁?

    肯定不是蔡嬷嬷或绿橼,她们若要入内,事先会叩门,而这人,却是连门都没叩一下。

    莫不会是二伯爷……

    宋枕玉悉身皆僵,下意识拢紧拳心,藏在衾被之中的手,探入瓷枕之下,摸着凿木用的锯刀。

    这人的步履声,比预想之中的轻盈,渐然靠近之时,宋枕玉嗅着一阵清郁的雪粉气息,她在昏晦之中半撑开眸,支摘窗漏下的月色投照出榻前那人的身影,是个纤瘦的男孩身影,气质淡静沉寂,如嵌在空气之中的薄纸片似的,雪风一吹就能倒。

    居然是裴丞陵。

    宋枕玉缓缓松开摸锯刀的动作,因是朝着内墙侧眠的睡姿,目下她是背对着他,瞅不清他面容上的具体神情。

    这小家伙,大半夜的,不乖乖睡觉,跑她这儿来作甚?

    莫非是新屋新床睡不习惯?

    不大可能啊,不论枕褥还是衾被,里头塞的棉花,都是寻棉花匠掸绵实的,沾床便能睡。

    宋枕玉还在思索自己何处做不到位时,倏然觉知到身后衾被一角,被悄然揭开,她的左手背,被两只微凉的小手,轻轻掬起来,接着,传了一阵类似什么盒奁扭动的簌簌声响,下一息,空气里撞入一抹麻黄与赤芍的辛涩香气,裴丞陵的手指指端,捻起一团凉冽的东西,在她的掌心腹地均匀搽贴。

    宋枕玉半瞠眼眸,连吐息随之凝住,小世子是在,给她的手敷药贴么?

    月色犹若碎银般,静缓地淌逝,墙隅处的箭漏,在裴丞陵推门入内的那一刹,失了原有流动的秩序。

    裴丞陵的瞳孔,蒙着一层揉不清的夜霜,浓卷鸦睫岑寂地抬着,面容凉如静水。

    宋枕玉的手,好温暖,但触碰那掌心皮肤上,一片参差的磨伤与薄茧时,他的心,居然起了参差的褶痕。

    其实,他很早觉察到了。

    从让他在货郎处挑拣名堂开始,故意转移他注意力,他就觉察到宋枕玉的行止,不大对劲。

    大人们为何总是自作聪明,以为自己所做之事能密不透风,以为他对此一无所知?

    当看到那一座小院时,他同时也望见,她掌心之上的鳞伤,以及虎口处的淤青。

    最初牵起它的时刻,他感知到,那本是一双娇弱细嫰的手,手掌的每一寸肌理,从指尖到指节,从掌腹到腕部,每一寸都在彰显它的娇惯,隔着粉薄的皮肤,可隐隐窥见苍蓝的枝节状血脉,如此细滑的手,仿佛初冬的冰面,指尖碾在上面都能打滑。

    能想象吗,一尊玉瓷器或一块羊脂玉,赏心悦目的纹理上,却生出了裂璺。

    原本跟母亲一样漂亮匀亭的手,如被揉皱的画,揉出不该有的风霜。

    绮窗空濛,皎洁的清辉,切割成,裴丞陵长久以来沉寂的心绪,被收割成一握烘暖的光。

    她有必要对他这么好吗,会不会又是,为讨好他,在悄悄打着什么主意?

    裴丞陵从不相信这个世间,能有人无缘无故地对自己好。

    他看不懂宋枕玉。

    她并不是他真正意义上的母亲,假令妄图取缔元氏的位置,以私吞其遗留下来的家资与嫁妆,在嫁过来的时候,宋枕玉早就该下手,而非冒着风雪去宫中救他。

    他不是不可以拷问她缘由。

    裴丞陵的袖袂之中,藏着一柄匕首,匕首外包裹着一团棉絮,因其藏得尤为隐秘,不曾教任何人发现。

    这是入刑房时,那位绯袍大人塞给他的,并授他生存之道——

    一个人,外在的皮囊要纯良,就像一团棉絮,没什么威胁,将所有人都瞒进去后,再撕开一个细小的缺口,露出锋锐的棱角,等待反戈一击的绝佳时机,教对方毫无还手余力。

    可是。

    行至宋枕玉的床榻前,裴丞陵下意识摸出的东西,不是匕首,而是追风药贴。

    纯良的皮囊,他戴上了。

    可皮囊之下,反戈一击的念头,却在朝夕相处的时阴里,被风吹散了一半。

    唯一吹不散的,大抵只余一颗朝她撞身取暖的心。

    裴丞陵的力道,称得上轻柔,同是让人觉知到这些动作之中,也裹挟一些别扭的情感在里面,有那么一刻,一团温软的情绪,悄无声息地,攀爬在宋枕玉的心尖尖上。

    宋枕玉阖眸假寐,没进一步动作,毕竟裴丞陵本质是个小蜗牛,目下好不容易伸出半截触角,她怕一出声,吓得他又缩回壳里。

    这块捂不暖的闷石头啊,现下,终于晓得关心娘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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