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第六章】(1/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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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【第六章】

    转目数日,乍过立春,便是家宴。

    家宴是在芍药榭里举办,这块地方坐落于蓼风轩以南、竹桥以北的地方,春拂暖榭,桥堤处,莳植大片扶疏的芍药,翠枝蘸水,处处景观,皆显小巧别致。

    轩榭拢共筑有两层,第一层便属家宴铺设之地,宋枕玉是头一回亲身感受到世家办宴的阔绰,穿入一扇壮丽雕饰的月牙门,头一眼,便能见到一个赤碧戗金大匾,匾上錾刻三个斗大鎏银字式,「芍药榭」。榭中置有大酸枝木螭案,这席案是下嵌在暖炕里头的,其中,又分上首与下首,两厢摆放三十余张楠木交椅,交椅处设着石青色褥背与梅红镶花椅搭并脚踏,凭栏处,摆置数张桐漆香几,茗碗盅盏皆俱。

    这般隆重的家宴,规矩与礼节,到底也比寻常的人家繁琐些,落座的次序,也自有尊贱先后。

    宋枕玉牵着裴丞陵抵至芍药榭时,便是看到,这伯府之中老太夫人、四房老爷女眷,乌泱泱一众人,皆在里头告了座。

    她带小世子先寻老太夫人问了安,老太夫人正在浅酌姜茶,闻了声,朝那宋氏,不温不凉地剔去一眼。

    与预想之中的奴颜婢膝、低眉顺眼不同,宋枕玉虽逢十九年华,在这般大场面之下,却是泰然温笃,颦笑之间自捎风华,抬眸对视之时,老太夫人心神一怔,不知为何,她竟在此一沽酒女身上,窥见「大气」二字。

    老太夫人波澜不惊,目色转而落在裴丞陵身上,朝他招招手,想好好看看他。

    老太夫人是威严的人,母家是镇守在漠北的将门世家,养就强势的性子,阖府要事要亲力亲为,但年岁渐长,也就钝了火性。

    膝下拢共有四子,起初最看好的,是大儿子,但大儿子天生反骨,凡事跟老太夫人逆着来,诸如,他娶的媳妇元氏,伽蓝寺方丈口中的克夫命,便极不受她待见。正所谓恨乌及乌,老太夫人对小世子是不问不管,一个病秧子和一个福薄女生出的东西,能是个什么好种?

    裴丞陵牵紧宋枕玉的袖裾,静默不动,那一对漆黑的瞳仁底下,掩藏着一份萧瑟的恹寒,这位祖母经常刁难与轻慢母亲,虽看在父亲的份上,封他是世子之位,但近两年相处下来,也并不见她待他有多温厚,目下父亲逝去,老太夫人却又在众人面前,扮上一副慈霭惋惜的面目,反倒教他戒备惕然。

    但眸底这份恹色,在宋枕玉望向他之前,随之烟消云散,适时换上一份纯良腼腆,裴丞陵垂落干净秾纤的眼睫,佯作怯生生的模样,朝她身后避了一避。

    宋枕玉心思敏锐细腻,自然感受到小世子的抵触与抗拒,小孩子毕竟不是大人,爱憎喜好皆能掩饰得了无痕迹,他是不会平白无故抵触一个人的,除非那个人畴昔苛待过他,教他心底生出畏惧,才会生出躲避的反应。

    宋枕玉一晌拢了拢裴丞陵身上的氅子,一晌对老太夫人颔首莞尔道:“久疏通问,小世子应当是畏生,这礼面,我代他问了。”

    老太夫人面容之上慈色依旧,仅是摆摆手,那手势,形同驱赶一丛不入流的蚊蚋,静侍一侧的薛管事识了眼色,便引宋枕玉与裴丞陵二人,在临窗的炕头处落座。

    朱氏将此景瞅得真切,见老太夫人姜茶见底,吩咐道:“崇哥儿,来,为你祖母斟茶。”

    适时一个年岁十五上下的少年,着紫檀色圆领袄子,徐缓上前,给老太夫人续了姜茶,恭顺道,“祖母请用。”

    这般行止,看在各房夫人眼中,皆有了不一样的意味,谁不晓得,这位名曰裴崇的少年,骁勇聪慧,将来极有可能取代裴丞陵的位置,成为伯府真正的世子爷?

    宋枕玉不关心这场家宴之下的风起云涌,自古以来,世家的聚会往往俗于形式,一群故作亲昵、各具机心的人围坐席上,女子通常维持静谧之姿,在宴席的前半场,倾听各自的夫君侃谈官场里的俸禄、官品、英伟事迹,其中势头最昂扬的,非二伯爷裴仲恺莫属。

    他用自豪的口吻卖弄自己,除夕之夜,官家在大内宫城齐云球场之中,召六部官员,即兴办了一场蹴鞠赛,他是斩获球彩之名,连官家亦逊色于他。

    这球彩,顾名思义,是蹴鞠赛最后胜出者的头衔,端的是殊荣一枚。说起来,蹴鞠是风靡于天潢贵胄的健身时尚,更是成为京官在宅府之中彰显雄性魅力的谈资。

    一众女眷没真正目睹过现场,不约而同夸赞起来,裴崇是裴仲恺的嫡子,众人便这样捧场:

    “平时常见裴二少爷在蓼风轩踢蹴鞠,这水平放在府中,是各房少爷也都比不上的,崇哥儿能这般厉害,原来都是二老爷教授得好。”

    这厢,宋枕玉正给裴丞陵拣出鱼脍里的白刺。

    “嫂嫂觉得怎么样?”裴仲恺轻荡的声音,倏然从上首座处传来。

    宋枕玉抬起眼,清冷妩媚的眸,淡露一丝浅浅的惑意。

    裴仲恺看她的眼神,妄肆而露骨,在家宴上直截了当询问她,态度委实轻佻,“玉娘子对我夺球彩之事不作置评,是害羞,还是不懂?”

    这根本不是小叔对兄嫂该有的寻常对话。

    宋枕玉淡然点了点螓首,她自然懂。

    “蹴鞠传到江南的话应该很困难罢,江南的人生得矮小些,反应也不算机灵,玉娘子生得这般纤细,假令想学蹴鞠的话,我得暇时,可以手把手授你以渔。”

    不仅仅是调戏,字句之中,且还裹挟男子对女子的审视与轻慢,宋氏出身于江南,谈笑无鸿儒,往来皆白丁,应该连蹴鞠都没见识过罢,门阀与见识都在井底,也便同名门闺秀无话可叙,裴仲恺觉得自己是在拯救她被孤立的困局。

    宋枕玉微微锁了锁眉。

    一项运动,本无性别、地域、阶级之分,它应该是属于国民的,目的是强身健体,到底是在何时,沦为一些地方贵族,尤其是男子彰显优越感的附庸?

    宋枕玉记得,蹴鞠最初的起源,是锻炼兵卒之胆魄,好让众人上沙场御敌。但在大周朝的世家眼中,她生于江南,更是女子,似乎就该同府内女眷一眼,只配瞻仰男丁。

    “不劳二老爷授渔,在我的家乡,蹴鞠从稚子抓起,全民普及,不论有脚没脚,皆能学会。”

    宋枕玉言罄,草草结束叙话,便将注意力放诸在裴丞陵身上,她不欲让他听到,大人这些偏见与傲慢。

    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,这一瞬,她竟是撞见小世子邃深的眸底,浮起一团沉郁之色,那是狼崽子的眼神,戾冷,深鸷,弑气极重,俨似锁定好一头猎物,行将裂开血口獠牙,不顾一切将其撕咬得粉身碎骨。

    他注视裴仲恺的眼神,跟看老夫人时候的眼神,有着霄壤之别。

    觉察宋枕玉看向自己,裴丞陵眸间郁色转瞬即逝,换上一副乖驯静谧的表情,小口小口扒饭,复变回了一只两腮鼓鼓囊囊的小松鼠。

    这一出,比更换脸谱还要迅疾,方才那般一张神情,如博山炉袅袅升腾的雾,教雪风一拂,便散尽了。

    ……这是,她的错觉吗?

    这厢,宋枕玉的回答落在裴仲恺耳中,并不很中听,他有一种被轻看的感觉,冥冥之中,他觉得宋枕玉自从落水之后,不论是脾性还是气质,都变得与以往不同。

    偏偏是她这般云淡风轻的模样,愈发挑起他骨子里的征服欲。

    家宴进行至尾声,老太夫人犯了头疾,由薛管事扶回照水院休息,宋枕玉本欲带裴丞陵回院,孰料,裴仲恺提议道:“此景正好,小世子不若同崇哥儿一块儿,去蓼风轩比试一场蹴鞠?”

    水榭第二层是一处观景台,逢午宴毕,府中女眷通常围坐在石台处,一行消食,一行赏观蓼风轩里少爷们竞玩蹴鞠,这已经成了伯府的习俗。

    宋枕玉相询裴丞陵的意见,裴丞陵藏在袖裾之中的手,已然握成拳,凸起的青筋,以摧枯拉朽之势,沿着纤细的手臂蔓延直上,淹没在袖袂之中。

    方才在宴席之上,及至裴仲恺肆无忌惮地看宋枕玉时,裴丞陵心中闪过一个冲动,那便是,将裴仲恺的两只眼睛掘出来。

    这是囊中之物被歹人觊觎的感-->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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